如今所有的算计都摆上了明面,不过相互间没有证据而已,就算丈夫和婆母猜到了又如何,没有十足的证据便不敢来了结她的。

    一旦她死的不明不白,就是与姚家甚至柳家决裂。

    老夫人一向以家族利益为先,怎么敢,又怎么肯呢!

    明知道,抓不住,就似姚家拿慕文渝没办法一样,她们也奈何不得她。

    “你们继续忙着,我去招呼宾。”

    老夫人有些失力的靠着交椅的扶手,“老爷也去吧,外头、总要有个解释的,就说姑爷自己带的药丸子被人动了手脚。这件事,和慕家没有关系。”

    慕文渝的眼底迸出星火:“母亲!”

    老夫人气怒交加,指尖凌厉的与她的眼擦过:“你闭嘴!”

    慕孤松看了胞妹一眼,转身离去。

    皂靴踩过枯叶的声音,好似地狱使者拖沓着玄铁锁链而来,惊的人起了一身惊惧的粒子。

    毒血的血腥气并没有人死而消散,反而越来越浓烈,飘散在空气的每个角落,化作丝丝缕缕坚韧的线,紧紧勒住呼吸,叫人喘不过气。

    刺骨的冷风扑进来,慕文渝激灵灵回过神来,扑在老夫人的脚边,清白交错的面上泪水长流。

    她仰望着老夫人,以一目信任与依赖,期望勾起为人母的慈爱与怜惜:“母亲,你帮帮我啊!世子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啊!”

    老夫人俯身拨开了她的手,睇着的眼里我失望与拒绝:“白白死了?涟漪是你的亲侄女,是你的儿媳妇,更是你孙子的母亲,你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慕文渝一惊,湿黏的汗湿浸湿了软而滑的绸缎中衣,让它有了刺刺的足尖,一下又一下的划楞着她的皮肤,势要将她撕成碎片。

    知道了,果然知道了!

    看着被拨开的手,撑在冰凉的青石砖上,显得一片苍白,一阵阵冷硬的刺骨之意直窜了脑海,清晰的让她知道,她已经被慕家抛弃了。

    她咬牙冷笑道:“如今世子死了,女儿就没价值了,母亲就这么急着把我推出去让姚氏折磨么!”

    老夫人抓起手边的茶盏便掼了出去,渐渐冷却的茶水顺着碎裂的磁片四处泼洒,有薄薄的茶烟袅袅起,又迅速消散,怒道:“是你先对不住的她!你杀死的是她的女儿,嫡亲的女儿!”

    慕文渝的不甘心里有尖锐的指责:“她杀了楚氏和小郎君,母亲怎么不去追究!”

    外头的雪势渐渐散去,厚厚的云层下有光芒万丈,老夫人的脸色却在白茫茫的光线下渐渐沉寂下去,索性摊开了说:“遥遥拿楚氏母子两条人命给你哥哥和楚家换了前程,姚氏也被夺了所有的信任与权力,姚家已经付出代价了!”

    “从前她们或许还顾及些家族情面,不敢轻易对你动手,可人家如今摆明了不肯放过你,你又能如何?我们又能如何?救你?拿什么救你?今日能杀了世子,明日就能杀了丞宣!”

    “今日就算查出什么来又怎么样?姚氏不怕死。姚柳氏死在四房手里,你在背后的影子真当人家一无所知么?姚家、柳家,谁肯罢休?没看明白么?姚氏、已经不会去顾及两个孩子了!”

    “他们,不是要杀你,他们是要逼死你!”

    慕文渝挣扎着站了起来,挥舞着双手表达她的愤怒和无奈,翻飞凌乱的衣袖上盘起的金银丝线在冷白的光线下闪着一芒又一芒刺目的光:“那我能怎么办?”

    “婆母把中馈交给我,却是算计我,亏空了整整二十一万两,我若不填上,许家迟早要败落!夫君已经是世子了,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还没有继承爵位就什么都没了么!”

    悬在廊下的风铃一声接一声,原是提醒宾此处是房,不可有逾矩的举动而坏了主人家的运势,如今停在耳中却似催魂一般,老夫人惊的倒抽一口冷气:“什么?”

    如此大的窟窿,便是把慕家的资产卖了大半也不过堪堪填平。

    难怪了,难怪要打繁漪的主意了。

    为的是楚氏留给她的二十八万两银子啊!

    “你缺银子你可以来商量,你与繁漪自来亲近,她难道会看着你走死路么!”

    慕文渝在老夫人面前比出了两根手指,仿佛那是两座永远跨不过去的大山,狰狞而悲戚道:“借的总要还,二十一万两的漏洞,二十一万两啊!还要不停的出了银子为世子和丞宣打点仕途,拿什么还?”

    老夫人似乎感受到她的无路可走,面色清白交接,稍稍缓了口气:“你也不能……”

    “不能什么?”慕文渝突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狠狠打断老夫人的话,低吼道:“当初你和父亲把我嫁给伯爵府庶出的公子,何曾考虑我的未来?如不是我十余年的筹谋算计,又有世子的争气,哪里来的今日,慕家攀得上伯爵府这样的正经亲家?”

    “原本都好好的,只要繁漪进了门就都好了!涟漪、我对不住她,可繁漪是孩子们的亲姨母总能真心疼爱他们,我也会补偿他们,可为什么你们都要来阻止,都要来坏我的计划!如今瞧着我没价值了,又要把我丢在狼窝里挣扎!”

    “你们太自私了!”

    老夫人听得她如此怨愤至于,面色又渐渐冷下去:“慕家在宛平百年,虽有些名头不过是个书香门第,无权无势,你大哥好容易得中探花,便是该豁出一切为家族打算的时候。你觉得不公平,对谁又是公平的?”

    “你的几个妹妹,或远嫁、或进旁支,还不如你。你大哥为了慕家娶了姚氏,而他心爱之人只能为妾,他不委屈?遥遥在姚氏手里挣扎了数年,她不委屈?”

    “你今日若有遥遥的手腕,能无声无息杀了她们,叫谁也抓不住你的影子,倒也算你本是!光有狠毒心思却什么都办不好,你又怪得了谁!若是没有你哥哥的大员身份,你们筹谋再多也走不到世子之位!”

    慕文渝踉跄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凄然而阴翳,含了恶毒的诅咒:“终究是我无能罢了。最好姚氏逼死了我,就能轻易放过你们!我且要看看你们这些狠心至此,能得到什么!”

    老夫人的眉心如峰峦曲折,复杂而沉浮的眼神渐渐散开,语调却是那样的棱角分明:“如今多少人盯着你,你自己清楚么?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你大哥要如何跟两个女儿交代?都是他的骨肉,你算计她们,害死涟漪,险些又害死遥遥,你让他如何?”

    “一个已经没办法弥补,难道让他再去伤害另一个么?在慕家小一辈郎君能支撑起来之前,慕家得靠着你大哥的本事、得靠着遥遥的手腕。你的儿女、你的孙子,将来少不得也要靠着他们才能在许家继续安稳度日,你又是否能想得明白!”

    慕文渝陡然失力的跪坐在地上,一手搭在青莲纹的交椅上,虚弱的搭着,指尖的轻颤好似深秋的风中即将被带走的黄叶。

    定定的望着天际,厚厚的云层怎么都散不去,万丈光芒成了薄薄的影子,叫人望眼欲穿,寻不到一丝明亮的指引,终是之撑不住的晕厥过去。

    老夫人微微一扬脸,闵妈妈端了碗汤药来,薄薄的苦涩氤氲回旋在漆黑的水面上,似张牙舞爪的手,随时揪住一个人的魂魄拽下地狱。

    闵妈妈拖住慕文渝的身体,老夫人蹲在她面前,一勺一勺的喂进她嘴里,忍着泪道:“你先上路,你走了,就都结束了。姚氏、她不能死。恩恩怨怨,将来你们去下面解决,不要把慕家好容易积攒的根基毁了。算母亲对不住你,下辈子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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