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睨了他一眼,拨弄了一下衣袖:“谁有那闲工夫了。”

    琰华扶着她坐下,垂首再繁漪耳边沉道:“也不知娘子跳舞这样好看。”

    繁漪轻哼着拍开他的手:“少来占我便宜。”

    姜柔坐在窗边的交椅上,远离亲昵依靠着的两人,晴线落在她的面上,明媚的美貌平添了几分动如脱兔的野性:“如今外头越传越疯魔,秦修和不甘心就这样走,还想着博一把了。若被他们影响了那才是真的要命。不过,小醋怡情倒也不错。”

    天际幽幽行过一阵云,遮蔽了晴线万丈,庭院顷刻间失去了春日华彩。

    琰华清眼底一凝,长案下的手握紧了繁漪,冷道:“自可说事事注定,如今遥遥知我心意,自是不能顺了他们的心意的。”

    倘若此事发生在从前,如此流言如沸,她一定会顺势退婚。

    那时候父亲一定会生怒,姜家也必不肯同意“勾三搭四”的姚意浓进门,他又沾了那样不好的名声,往后门当户对的几人又如何肯将嫡女嫁给他。

    他本就是半路回去的,在府邸没什么根基,若再少了慕家的支撑,往后在姜家的路怕是要艰难。

    即便两家都不肯退婚,执意让他们成亲了,那样如刀淬毒的流言也将在他们之间敲出无法弥补的裂痕,一旦夫妇间没了信任,来日自可慢慢算计离间,最后让他们反目成仇!

    桂子般温婉的面容上拢着一层薄薄的笑意,有隐然的冷意,宛若深秋清晨里湿冷的寒雾:“原本的倒也真是一箭多雕好计谋。可惜,技不如人。”

    姜柔懒懒托腮,点头道:“如今谣言闹得沸反盈天,若他们只是想破坏姚李两家的婚事,原可不将你带进去,所以很显然,秦修和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你。”

    “捏住了你的名声性命,楚家投鼠忌器,慕家也得去说情,势必将秦修和算计怀熙的事情一笔勾销,让他继续留在京中。届时再编造个什么‘流言误会’的传出去,他自可洗脱的干干净净。”

    琰华伸手揭开了打罩在三足错金博山香炉的熏笼,将香炉下底座里换上热水。

    起身从一旁笼屉里取来了一只彩绘掐丝珐琅的圆钵,打开了镂空的香炉盖子,以长金簪拨了些香料进去,原本断断续续的乳白轻烟便立时丰盈起来,与湿润的水气交缠这,缓缓腾升,朦胧了那张清冷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和。

    了然道:“楚家舅父看在与秦勉同僚一场的份上,允他养好了五十脊杖的伤再走,只是时间不等人,出手,便一定就在这几日了。”

    姜柔低低一笑,指尖拨动了耳坠轻轻摇曳了一抹温润华泽,看向繁漪道:“你如今备嫁也少出门,人家寻不到机会,便也只能在你们的婚礼上动文章了。端看他们从前的伎俩,若要再动,自然得益越多越好。那日宾客尽在,丢脸便也能丢的彻底了。”

    沉水香的气味淡雅,总能于不知不觉间慢慢舒缓人心,繁漪缓缓垂眸:“未必。逼迫楚家不再追究毒杀怀熙之事是其一,让琰华没有一挣的依仗才是关键。所以,让我们无法成婚才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

    琰华眸中华过一抹流星的幽光,他原就生的清冷,此刻的笑意里含了飞霜冷意,更显冷漠无边。

    望了眼庭院里晴明一片,一树白梅正怒放了最后一茬,清冷而傲骨:“这几日秦勉正巧回京述职,夫妇两见了不少人,难说到底与谁勾连上了。”

    繁漪轻轻嗅了嗅空气里的淡雅香气,眉梢慵懒轻挑:“他们、是嫌春日的花开得还不够艳了。”

    姜柔微微一扬脸,傲然道:“只要他们敢动,那就拿他们的血去祭一祭这春华锦绣。也叫他们晓得晓得,不是什么人都是他们能动的!”

    繁漪缓缓一笑,这便是靠山坚实之人的底气了。

    晋怀公主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女儿,又与太子姐弟情深,身份高贵,也便是如此,哪怕她与繁漪亲近要好,也无人敢轻易在姜柔身上算计什么。

    姜柔捡了颗梅子慢慢吃了方好奇道:“可上一回你哪晓得她们会算计些什么?若不是泼在秦修和身上的汤水毒死了猫,我还不晓得后院里的算计竟是那样精彩了。”

    繁漪抬手轻轻拂过鬓边簪着的一朵茉莉珠花,嘴角的笑意便如那花色一般,清姣而沁骨:“原也从文心嘴里听说了一些小秦氏背后的心思,她如此做到底只是为了争宠还是为了别的,我一直有所怀疑。眼看着孩子双满月,人多混乱,我便猜着那日一定会有人要动手。”

    氤氲含了淡淡清香袅娜在清亮的茶水面上,琰华的惊讶只有一瞬的停顿:“所以,你一早便盯着秦家那边?那毒药就是你事先备下的?”

    沉水香的青烟蜿蜒流转在空气里,被阳光一照,有薄薄的影子落在繁漪的眉心,是厌恶的阴影:“当初海子替他们办事,从你那里偷了东西,事情败露险些被灭口。他如何能不报仇?如今让他亲手把毒药放到秦修和的身上,把他按在自己的计谋里不得翻身,不过以牙还牙而已。”

    姜柔点头道:“他的那易容术真的是厉害,若想无声无息的报仇也不难,倒是不想他肯留在你身边为你办事。”

    繁漪淡淡一笑。

    都是孤苦之人罢了。

    琰华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身上一闪而逝的孤寂,便将自己的指一根一根嵌进她的五指间,让温热裹挟她的疏冷心境。

    繁漪睇着交缠的指,淡漠的眼底缓缓凝出一抹笑色。

    姜柔轻啧道:“那个钱夫人真是滑不溜秋的很,几番算计都有她,每每说话都是似是而非,最后却是半点扯不到她去。她倒是一点都不怕秦阮氏情急之下把她拉下水了。”

    繁漪摇头,牵动珠花轻轻颤动:“秦家如今算是彻底把这几家都得罪了,想翻身,少不得靠了钱鑫及其背后的袁家,如何敢把钱夫人牵扯进去?”

    “更何况如你从前所说,这些人的野心且大了去,破坏了几家联姻只是他们计划里的一环而已,自然不会相互牵扯。也好在怀熙暗里早盯住了那两个丫头,不然那日也不能一下子揭穿了秦家的算计。”

    定国公是内阁次辅,生生压了袁阁老一截,而国公府自来是皇帝的心腹,姻亲故旧几乎都是武将,与袁家算计之事本就有利益冲突。

    姚家大房的嫡长女是定国公世子夫人,是姚家如今最坚实的依仗。姚家便是怎么也不会站到袁家的立场去对付武将一派的。

    而李恪因为曾因救先太子而险些丧命,故而得皇帝看重,在宗室中亦是有些分量。今日揭破姚意浓私会男子之事,便是要坏了姚李两家联姻,好让袁家有机会去拉拢了李恪。

    自然,他们要想在京中好行事,要拉拢的远不止李恪,来日怕是会有更多秦家挑选的女子慢慢来京中婚嫁。

    如今才刚刚开始动手而已。

    至于她与琰华,不知情的人只以为她当初的坠崖是意外,稍微晓得些内情的以为是姜元赫为阻止琰华回姜家而追杀所致,背后真正的“得与舍”却并无几人晓得。

    而她如今的心境,她想做的事,更不会有人会懂!

    他们以为此计可一箭三雕,却不知在众人面前揭破了姚意浓与琰华曾私下相见之事,难堪的原不过还未放下的姚意浓一人而已。

    她要的,就是以深情溺死深情。

    姜柔不免唏嘘道:“洪家我也常去,原以为算是清静的了,没想到还有那要人命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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