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二夫人自己的媳妇能干,二夫人自然心里舒坦,又讲嫡亲弟妹稳妥,少不得脱了自己想揽权的嫌疑。

    再者,一般也只有得宠的姑娘才能在婚前跟着掌中馈的夫人学习庶务,且二夫人就算有心教了自己的嫡亲女儿,总也避忌了妯娌的嘴。”

    如此她一并都说了,自然也是叫人觉着是个周全的,也不曾独独对谁亲近了去,显得嫡庶有别。

    一抬眼,果见女眷们几个都是满目期期的望着太夫人,也不忘向她投来感激之色。

    三夫人荣氏适时的打趣,含笑道:“瞧瞧咱们大奶奶,为着躲懒儿连小姑子们都搬出来做挡箭牌了,可真是个调皮的!”

    繁漪瞧着一身暗紫色桔梗褙子的荣氏。

    约莫三十五六的年岁,生的一张肖尖的瓜子脸,挽着简单的圆髻,也不过一直翠玉簪子点缀了,十分素净端庄。

    一向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却每次都在关键的时候出声一二句或打趣或缓和,原是十分很会说话的人,只是笑意间有几分薄薄的郁色。

    说起荣氏一族,原只是默默无闻的小族,家主容桂敏是礼部右侍郎。

    十五年前,皇帝指了他的嫡长女给当初并不得宠的十一皇子为正妃,才与皇家稍许搭上了些关系。

    可谁曾想权势熏天的几位皇子接连倒台,竟轮到生母早亡又无宠的李卿上位成了太子。

    荣氏一族因着太子夫妇小心谨慎,只是安享尊荣,并不曾跻身世豪门阀之列。

    三夫人是荣氏之女,虽涨了身价,到底只是出身旁支。

    作为大理寺少卿的父亲又于数年前过世,丈夫也在一年后病逝,在荣氏一族并不曾有什么地位,更甚者,荣氏的族老为了吃她们家的绝户,还曾算计过她的母亲和妹妹,一家子女眷险些被沉了塘。

    还是太夫人和侯爷出面替她们撑腰,才使得一门女眷安稳至今。

    荣氏感念太夫人的照拂,一向小心谨慎伺候在太夫人身边,一来是真心孝顺,二来也是只盼着长辈垂怜让儿女,能有一门好婚事。

    繁漪笑的温软羞赧之下有一抹不着痕迹的深邃,轻轻一掩唇:“三婶莫要取笑呢!我是来不及了,若是叫妹妹们跟着咱们二婶婶学个妥帖,将来也不用同我似的,一听庶务便吓的心慌。”

    瞧着太夫人含笑着缓缓呷了口茶,她便顺杆儿上爬,笑盈盈道:“祖母与二婶婶吃了孩儿敬的茶,便是答应了呀!谢祖母与二婶婶疼爱!”

    二夫人不明白婆母是什么意思,原是心里有些不适意的,听着她这样闹着趣儿,面色也渐渐舒缓。

    好笑的觑了她一眼:“还真是顽皮的很!我可替你揽着些,可学不学得你们祖母说了算。”

    太夫人微微睇着眼听着,嘴角挂着和煦的笑意,叫人瞧不清她的眼神。

    只见她似略一沉吟,便道:“且先饶了你,却也不能这般懒怠,寻常多跟着你二婶婶学着点儿才行。”微微一顿,转首看着几个小孙女,“不过你们大嫂嫂说的也是,在家的姑娘也得学这些庶务了,将来到了夫家,伶俐稳妥些也是侯府的脸面。沁韵和沁雯、沁雪、沁微,明儿开始早些起来,看着你们二婶是如何料理家事的。”

    姑娘们忙都起来福身:“是,孙女一定好好学着,不叫祖母和二婶婶失望。”

    孙媳一个不点,孙女一房一个,平衡。

    散了晨定,已近酉时。

    二夫人和闵氏去了淳景斋看玉哥儿。

    小娃娃早前还闹着要出去玩,到底身子还未好全,吃了药,这会子乳母正守着他正睡的熟。

    病了半个多月小脸瘦了好一圈,白嫩嫩的皮肤也有些干干的,不那么水润润了。

    呼吸要比不生病的时候要急促了些,隐约还能听到他胸腔里有呼呼的声音,想是痰还未彻底化去。

    床尾靠墙的窗户下置着一张西番莲花纹的长案,案上供着一只鎏金三足香炉,乳白的轻烟徐徐飘出,落在被白纱柔和了的明净阳光里,有了几分悠然宁静之意,幽淡的香味缓缓萦绕,夏日烦躁的心思竟也静静平静下来。

    挥退了伺候的,闵氏取了帕子在热水里绞了一把,轻轻给儿子擦拭着小脸儿,这才有了几分饱满的光泽。

    思忖了片刻道:“母亲,我瞧着这事儿也不像是嫂嫂提起的,祖母提这一嘴儿做什么?总不能是挑了咱们和嫂嫂他们不对付吧?”

    二夫人垂眸睇了眼斜襟上别着的一枚五蝠献寿领针,精致的绞丝穿着宝石珠子,够了了相争福寿的蝙蝠模样,便是连翅膀上的筋脉都无比的精细,徐栩栩如生。

    抬手轻轻抚了抚,打磨圆润的宝石反射起细碎的光芒,一芒一芒,照在眼底激着人在这样复杂的旋涡里保持着清醒。

    她微微掀了掀嘴角:“当然不是琰哥儿夫妇提的。还未立世子,若是他们提了想当家,岂不是昭示了野心?大房有个爵位,算计且多着呢!”

    闵氏出身大家,对阴谋算计也有着天生的敏感,搁了帕子,点头道:“我也听说过一些,还未成婚便有那许多算计隐约瞧得出是冲着大哥和嫂嫂去的。那时候元赫小叔……”微微一默,“如今他们是侯爷的长子长媳,自然成了想一挣那位置的人的眼中钉了。”

    二夫人长长一吁,将窗下的香炉稍稍挪了挪位置,将窗户隙开了一条缝隙,清甜的香味被风扑了一下,带了几分夏初清晨时的暖意拂在面上:“是了。如今他们这会子专心对付背后的手还来不及,揽了庶务在手里,可未必是什么有利的事。”修长的指虚勾了把轻烟,引出一抹游龙的蜿蜒姿态,“看来近趟里会有好戏了。”

    闵氏想了想,道:“咱们也猜得这些,祖母岂不是也是有所察觉的?”

    二夫人的目光落在窗外的一点,缓缓扬起的嘴角带了一抹沉然的锐利:“太夫人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这府里的事能有多少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她这一嘴儿提了,一来是要看看慕氏是不是个喜欢揽权的,二来,也是给她出难题,看看她是不是能应付得当。”

    “暗里的算计叫人琢磨不透,若是太夫人主动下场搅合一局,她们要有什么动作还不是全都被她掌控在掌心里。”

    闵氏轻轻一叹,似有怜悯:“嫂嫂瞧着跟羔羊似的,怕是难对付那些算计。”

    二夫人觑了她一眼,眉梢微微一飞:“你嫂嫂可不是什么小羔羊,否则太夫人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当初姜元赫又如何去追杀了她?你听听她今日的话,便乖觉的很。或许,你们祖母对她是含了大指望的。你同她倒也投趣儿,咱们既然没有闲的心思,你们平日里好好处着,总不会错的。”

    闵氏应道:“我明白。”抚了抚儿子的面孔,“这样说来,她这样心疼玉儿,多少也有示好的意思。到底因为这香料玉儿少受了好些苦,也是一份心意了。”

    繁漪在莲池转了一圈才缓缓回去,院子里的桐花开尽了最后一茬,绚烂至极,春末高高升起的日光有些清冷,没有遮拦的自天空倾泻而下。

    穿过繁茂的花叶落在台阶儿上,在如水晃悠的影子里落了星星点点的明媚光点,拾级而上,站在廊下回首望了眼天空,有些刺眼,只见得满目阳春白雪般的光芒,莫名有些惆怅之意。

    盛烟打了垂下的层层轻纱迎了繁漪进屋,端茶倒水递果子。

    如今在这屋里伺候着也是十分娴熟,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的可惜道:“太夫人说让您学着点儿庶务,您为什么拒绝呢?有了管家的权利,奶奶和爷在这府里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繁漪慢慢吃了口温水,舒散了喉间因冬瓜糖臊嗓子的不适,睇了眼袖手站在一旁的冬芮:“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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