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接了晴云递来的冰酪一饮而尽:“书房的钥匙,他说昨日更衣时随手放你妆匣里了。”

    繁漪:“……”这也可以随手乱放的吗?

    晴云忙去妆匣翻了翻,还真在里头,便拿了钥匙递给他,“去拿吧!”

    云海连连摇头,“姐你去拿,我不敢。”

    繁漪睇了他一眼,“怎的,你那手伸到他书房去了?”

    云海跳了起来:“盗亦有道,自己人身边我可不偷的!”摸摸鼻子,“就是上回翻了他案后的一副画,差点洒了墨上去,就被那无情冷血的人给扔出去了。”

    晴云眼角抽了抽,该!

    繁漪起身出门,好笑道:“他书房的画都是真迹,有些花钱也买不来的,你动了他的宝贝,自然要揍你了。”

    云海嘿嘿一笑,大跨步旋身在她面前倒退了走,天光灼灼打从他背后漫漫铺陈开,美得不真实,仿佛自遥远时空里跨出来的谪仙:“宝贝是真宝贝,不过不是什么真迹,是你的画像。看样子画了挺久的,起码是你坠崖那段时间画的。”

    繁漪心下一动,觑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云海扬了扬脸:“好歹逛遍了京都高门里的库房,什么真迹画卷没见过,颜料墨迹的年份也能辨一辩。”

    繁漪拿指戳了戳他的额:“还好意思说。叫你练功,可有好好练了?”

    云海苦了苦脸:“我白天扮小厮当跑腿,还要帮他防着有人去算计他,晚上还要被南苍那辣手蹂躏,真是惨无人道!”

    蹂躏?

    繁漪闭了闭眼,果然没好好读过书,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好好练功,以后我还要依仗你呢!”

    云海笑,凤眸里有流光熠熠:“我知道,不会叫姐失望的。”

    他的命早在很久以前就被那些权贵杀死了,留下的,便是属于阿姐的!

    阿姐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以依仗,他自当好好努力,成为她的依靠,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力量也是好的!

    进了书房,云海拿了桌上被一本策论压住的史书,翻了看了眼,每一页上都有琰华写下的注解,“就是这本了。”

    把史书包好,再装进衣襟内,拍了拍,又贼兮兮的凑道繁漪身边,“想不想看看他把你画成什么样呢?”

    繁漪原是想收拾一下被云海烦乱的长案,想想还是算了,每个人的习惯不一样,弄乱了反倒是帮倒忙了。

    闻言,有点心动,“不想。”

    云海拿胳膊轻轻撞了她一下:“真可惜,那天我都没仔细看清楚。你不看,那我看了啊!”

    故意慢吞吞的开抽屉,又慢吞吞拿了话,背过她去,再慢慢吞吞地打开画轴,一番摇头晃脑,又神秘兮兮的督她一眼。

    繁漪细白的贝齿咬了咬唇,一把拿过画像,把人拍向门口:“赶紧走你的吧!”

    云海叉腰笑:“明明就很想的嘛!”

    嗔他一眼,她去看那画像,确实是她。

    去年入夏时做了好些心衣裳,因为婚期将近,做的都是鲜艳的。

    而这件,便是她坠崖那日穿的。

    看墨迹干涸的程度,似乎真的很久了。

    云海出了门,又跨回一条腿:“我说的没错吧!很久了!”

    繁漪笑瞪了他一眼:“赶紧去吧!”

    琰华自来稳妥谨慎,如何会忘了今日要去文华殿授课?

    原不过是想借了云海的嘴让她来看他画的画罢了。

    她心里是欢喜的,他这是在表达他的在意呀!

    将画像放回去。

    正要关上抽屉,却鬼使神差地拿了抽屉里的一本诗集,她那被漫漫星光倾覆的眸光顷刻间如被薄云遮蔽……

    两日后,侯府上上下下都起了个大早。

    姜大人坐在妆台前的喜鹊登梅的软垫上,拧眉看着妻子走来走去检查是否落了什么,抬手扯了扯妻子的衣袖:“就走了?”

    繁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是前几日就说好的么,舍不得我?”

    姜大人哀怨的神色在烛火幽晃的光晕里十分委屈。

    长臂揽住妻子的腰肢,往身上一带便把人抱上膝头,颠了颠,又瘦了些。

    眉心不由微微一拢,旋即以一泊温泉般的嗓音在她耳边轻柔道:“我是舍不得你。你却高高兴兴的去避暑,留我一个人在家。那么多日不见,你一点都没有舍不得。”

    这人还真是越来越晓得如何让一个女人高兴了。

    繁漪看着他,缓缓一笑:“这也要羡慕么?”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乖乖当差,嘴一个乖孩子哦!”

    琰华有姜柔的提示,一向是仔细观察妻子神色的,便敏锐的捉到了她一刹那的欲言又止:“方才想说什么?”

    繁漪纤长的睫毛在烛火的光线下微微扇了扇,有镂空雕花纹乌木扇般新月微弯的浅影,遮掩着绵绵不可述说的心事。

    却也不过浅笑着看了他一眼:“不过小住几日,又不是不回来了。”

    琰华看她在笑,昏黄的光线将她眼角眉梢的清愁染得宛若山峦间薄薄的雾,缓缓温柔地起伏,稍不注意便要错过。

    从前他便错过了太多。

    今日必然是要主动些,追问她:“不对,不是这句。”

    夏日的天光起的早,冷白的光线摇曳沉浮,透过薄薄的窗纱渐渐在屋子里弥漫开。

    她和他就这样依偎在窗前,岁月静好的影子落在浅棕色的地毯上,亲密无间,那样完满。

    繁漪抿着笑意侧首看他,他眉目舒缓,已经极力温和,却依旧有一股不可相侵的遥远之感,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

    别过脸轻哼:“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哪晓得我要说的不是这句呢?”

    琰华的大掌执了她柔软的手捏了捏,放在唇边又亲了亲:“我觉得那句一定很好听,做什么咽回去。要说什么甜言蜜语来着?”抱着她纤腰摇了摇,“想听,说给我听。”

    繁漪的笑意愈加清婉,仿佛即将钻破地平线的明丽霞光,瞧他顶着一张清冷疏淡的眉目那样撒娇真是又可爱又别扭。

    似乎是故意的,她道:“我可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轻轻扬起了眉,意有所指,“你想听自可有地儿去听,里里外外多的是人愿意说给你听。”

    琰华立马接口道:“谁爱听莫名其妙的人说话,我爱听你说。”

    繁漪乜他一眼:“你想听?我偏不说给你听!”取过一旁妆台上的团扇,拍了拍他的手,站了起来:“好了,你该去上衙了,我也该出发了。”

    琰华:“……”

    站在大门口看着慢慢远去的车马微微出神。

    门前的路旁有几树凤凰花开得热烈,映着清明的光线,晕气几分迷离如柔雾般的光晕。

    琰华心里就莫名觉得妻子这几天哪里不对劲,也不像是伤心难过,就是……形容不出来。

    想起姜柔的提醒,他心里一阵堵慌。

    是不是因为她看到了他可以应付这府里的算计,胡思乱想了?

    原本他只是希望她知道,她不用那样紧绷着自己,是可以依靠他的,可不是为了让她怀疑自己的!

    他让她看到他画的画,想着让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她,是真切的不作假的。

    然而结果却和自己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啊!

    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莫不是她觉得这样的表白太过刻意了么?

    马车行在官道上,微微的摇晃,坠在马车门口的长长流苏如涟漪微漾。

    车帘在前行途中搅扰起的细风里微微掀动了车帘,有热浪缓缓扑进,蒸地人毛孔不断张开,沁出细汗,带着点微微的刺,痒痒的。

    而繁漪的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

    丈夫那想说却有不敢直说的神情,让她觉得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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