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了指橱里红色盘金线瓜瓞绵延纹的月华群,“把那件给我。”又道,“姜元陵还算是个理智的,否则这些年的流言也要把他逼得出手了,到时候不是他做下的也要成了他的罪了。”
琰华认得这衣裙,是他们成亲三日里她穿过的,这瓜瓞绵延的纹样寓意子孙繁茂。
他擦干了净过的双手,一笑,小心取了衣裙递过去到她手上:“有晋老将军看着他,若是有人要打他的主意,也难。”
清早的窗开着,散去昨夜禁闭之下的气味,清晨霞红的光线斜斜投在箱笼里,金线晕起一脉短而亮的光芒。
繁漪关上了箱笼,将短芒的微金斩断:“短时间之内姜元靖是不会再动了,少不得要再寻摸了一下个棋子。”唤了晴云将箱笼搬去库房,她缓步到小室临窗的交椅坐下,“不过,他不动未必他身边的人也不动。”
琰华眉心微动:“蓝氏?”
繁漪拾了本经书翻了两页,意味深长道:“她本不是姜元靖想娶的,占了那位置这么久,总要蓝氏付出点什么来补偿一下。这么久以来,姜沁月和文家人没少在她面前表示过姜元靖记在文氏名下,是嫡子的名分。如今侯爷膝下能与你一挣的也便是姜元靖了,蓝氏如何会一点想法都没有?”
若是蓝氏夫妇也没兴趣,蓝尚书的夫人对这宅子里的事那么感兴趣做什么?
琰华思忖了须臾,眉心一动,旋即了然过来:“若是真如此,他这手段也真是够阴鸷的。”
繁漪目中有怜悯与嗤笑碰撞,闪过一抹黯然的光,摇头道:“也未必。文家疑心想利用姜元靖,可姜元靖也不是什么善茬,最后谁先动、谁先死,也难说。”
琰华一默,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文家或许是表达过要合作的,但姜元靖并不肯,因为他知道,一旦借用了文家的势,来日这做侯府可说不定是谁说了算了。
繁漪微微一笑,转首窗外,鬓边微晃的青色米珠流苏轻晃,有淡淡的自嘲:“权势争夺里的人,算计远比你想象的阴毒许多。”
琰华不知该如何接口,好像怎么说都将妻子归为她口中阴毒的那一类人,便只能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道:“她怕是会盯上咱们院子里的人。”
繁漪暼了他一眼。
好样的。
都学会忽略不计了。
转头望着院子一角容妈妈正训着个留头的小丫头,待容妈妈一走,阮妈妈轻叹着给她擦了泪,细声温和的安抚着,便引得小丫头格外信任与亲近。
“该来的,总要来的。”
而那头,上官家等了又等,终于在苏九卿和姜沁雯于七月末下完聘之后,元郡王府也有了动静。
寻了静文郡主的婆母,也就是应家大夫人去上官家说亲。
上官家老太君自以为万无一失,高高兴兴的表示“问一问孩子的父母,三日后再答复”。
然而叫人没有料到的是,元郡王妃压根瞧不上上官家的女儿,更不愿意自己的小儿子娶个刚退婚的小门小户女子。
走完了三日“矜持”的流程,第四日郡王妃同应大夫人上门交换庚帖时,老太君才发现庚帖上的名字是李家老二的名字。
李老二嫡出是嫡出,却已经三十岁,还是死了两个妻子的鳏夫!
鳏夫便鳏夫,若是没有嫡子便罢,偏偏膝下有嫡有庶有儿有女。
上官大夫人面皮僵了僵,委婉的问是不是搞错了。
应大夫人装傻充愣,只顾吃茶。
郡王妃杏眼微微一撇,笑意盈盈:“虽上官大人只不过是从三品的官儿,上官氏到底是嫡长,我家那几个庶出的虽年纪相当,怕也是不相配的。”
郡王妃话说的客气,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上官家不过出了个从三品的官,无根无基,连庶出的儿子我都觉得你们不配,怎么的,还想给我嫡出的儿子做原配太太不成?
你们青天白日的在做梦么?
明明说好的是嫡出六公子,临阵改成了鳏夫的二公子!那二公子的嫡长子几乎和女儿一般大!
上官大夫人面庞有些发紧,却也不敢发作,只暗恨元郡王府欺人太甚!
而上官老太君却显得精明多了,鳏夫不鳏夫的有什么关系,和郡王府搭上姻亲才是要紧,当下便抿了和乐的笑意将孙女的庚帖交换了过去。
更重要的是,她们一家子的把柄被人捏着,若是这门婚事不成,往后还指不定攀得上什么亲事。搭上了元郡王府,让大郎早早平步青云,死死压住那几个人,让他们开不了口才是正经!
待上官氏明白听闻自己被元郡王府的鳏夫给定了继室,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好几回。
上官大夫人劝了又劝,也是无用。
最后老太君出马,白绫直接缠上她的脖子叫人开勒:“你若死了正好让你二妹妹嫁过去。上官家不养没用的废物!”
上官氏不过是想闹一闹,她是嫡长女,向来得父母宠爱,说不定就能把这污糟婚事推给妹妹。
谁曾想祖母那么狠心,婚事可以给妹妹,却是真要她性命!
喉骨即将被绞碎的恐惧占据了一切,上官氏自是立马求饶,再也不敢闹了。
上官老太君睨着她,声线又细又厉,仿佛天蚕丝破空划过,有隔断人经脉的凌厉:“老夫少妻,妻子本就容易得宠,驯服得你郎君对你俯首帖耳,那才是你的本事!”
“郡王府的正室太太,待到你公婆死了,你丈夫这个郡王府的嫡子便能得一个辅国将军的位子,身份远在那些贱人之上,自有你威风的一日,还怕报不了仇么!”
仿佛是对那婚事之余的权势有了期待,上官氏惊惧的目光里浮漾了厉色,慢慢化为尖锐的疯狂与阴毒。
彼时斜阳如金,照在亭台楼阁之间,院子的太平缸里盛满了水,傍晚的微风慢慢拂过,粼粼的流光带着碎金的观影如火如星又如霞,夺目而刺眼。
荣氏身边的大丫头含珠迈着碎步切切的从远处月门下进来,抬手略开辛夷树枝条的手拨开了她嘴角无法遮掩的笑意:“夫人,公子,姑娘!”
母子三人正用着晚饭,抬眼乜了她一眼:“什么事值得你这样高兴?”
含珠的笑意饱满的含在口中:“元郡王妃今日一早去上官家交换庚帖了。”
荣氏哼了一声,嘴上却是一派和煦暖阳:“这是好事。”
沁雯垂了垂眸,什么表情。
元庆端了茶盏吃了一口,慢慢道:“定了谁?”
荣氏奇怪的看了儿子一眼。
含珠捏着帕子压了压嘴角的笑意:“许的是郡王府二公子。”
荣氏一怔,喝汤的动作一顿,瓷勺里的汤汁沿着边缘滴答一声落下,眉梢微微一动:“那个死了两妻子的李纯?”
含珠的笑意倾泻而出:“正是!”
沁雯诧异道:“不是说定的六公子么?”
含珠摇头道:“不晓得,但奴婢扎扎实实听得明白,确实是定的二公子。”
荣氏放下勺子,念了两声佛,叹道:“可怜可怜,好好的笄年女郎,配了个克妻命的。”
元庆接了丫鬟递来的手巾慢慢擦了擦,淡淡一笑,精致的眉眼挑了挑:“大嫂这一招果然厉害。”
荣氏不解:“和她有什么关系?”
沁雯听上官氏许了那样的人,心里有一瞬的解气,却免不得心虚,即便没有她,上官氏与九卿也不会幸福,可抢了人家的就是抢了人家的!
“不是伯夫人去求舒贵妃许的婚事么?”
元庆看了眼沁雯道:“你不必感到愧疚,替上官氏应下婚事的到底是上官家自己。没人逼着她们。”起身慢慢踱步至门口,一身淡青色无绣长袍穿着,更显那清瘦挺拔的身子宛若一株凌霜的竹,细却韧,“听说伯夫人进宫那日,县主也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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