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吹了吹不存在的胡子,欺君!
大大的欺君!
他那些个兄弟、臣子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盯着他的椅子,京中一片平静之下暗潮汹涌,就不信这对当年把京城搅的翻天覆地的夫妇什么都不知道!
还四海敬服,服他个屁啊!
不跟他掰扯了,皇帝直接问道:“元郡王这个人该如何处置?”
魏国公不主动掺合进新一轮的争夺里,但看在先帝爷那么宠爱妻子的份上,对这个便宜小舅子还是有问必答的。
他的神色总是润泽而温和的,有安抚人心的魔力:“当初先帝爷留着元郡王,就是为了观察他背后之人的动作,如今他算是成了废棋……”话锋一转,“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如何能违背了先帝爷为德睿太子后嗣考量的苦心。”
皇帝就知道他不会真的不管不顾,得意的挑了挑眉。
自然也知道他们夫妇二人如此忌讳参与朝政的原因,在先帝爷身边受宠二十余载,战功赫赫,就怕在新帝的手里落了功高盖主的疑影儿。
他不是先帝最出色的儿子,甚至只能算是平庸,哪怕监国数年才登基为帝,谋算总是不如那些风云诡谲里打磨久了的兄长们。
他们都是聪明人,懂得进退,想离开的心思他知道一定是真的,但他是看着他们当年如何将权势熏天的兄弟们打压的毫无反击之力,所以,哪怕他们只是在京中陪着他,也能让他有笃定的底气去应对。
然而挑起的眉还没来得及落下,听他那一声大转弯,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但他绝对不承认自己那一瞬间的思路没有跟上:“恩?”
那狐疑分明也长在了凤梧的眼底:啥?
魏国公交叠在腹前的手轻轻拍了拍,十分自在,看了皇帝一眼,肯定而温柔地点了点头:“恩。”
那狐疑像一个毛刺隐隐触动着皇帝紧绷的神经,而那一声闲适的“恩”又轻易抚平了那不是很痛却很膈应的感知。
皇帝思量了须臾,沉沉的眉心似有雪光拂过,瞬间澄明:“就按国公爷说的做。”
凤梧的目光自皇帝面上落到笑眯眯的姐夫面上,虽然两个人瞧着都很年轻,但他脑子里只有“老狐狸”三个字:“……???”
方才他是不是走神了?
漏了什么没听着?
怎么就按国公爷说的做了?
唉,不是,你们这样显得他好想很笨的样子!
魏国公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含笑点了点头。
凤梧:“……”智商受辱!好歹我也是镇抚同知,破案无数啊!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们那大转弯之后的意思?
既然让他听了,是不是该给点前景提要?
让他也知道知道你们在筹谋什么大事?
说好的镇抚司是皇帝的心腹呢?
皇帝得到了答案,话头一转又继续了刚才的问题,将凤梧犹疑未说的点破了道:“他们要拿走的玉佩和宫里有牵连?”
凤梧望了眼窗纱上摇曳的枝影,暗暗感慨能把这两位治得服服帖帖的姐姐真是了不得!
侧首看了姐夫一眼,见他神色温和的点头,便道:“似乎和后宫有所联系。”
皇帝似乎并不十分意外,指轻轻点在桌沿,须臾便道:“好,此事朕知道了,不必再查。”
凤梧见皇帝和魏国公的面上并无惊讶神色,便知道他们已经有所察觉,应了一声,便和魏国公退了出去。
一湾碧水在薄薄春绸间无声蜿蜒,催的枝头鹅黄嫩芽新出,芳草茵茵。
两人刚出延庆殿便远远看到是宫妃坐着撵轿从螽斯门而来。
秦宵一转脚,因着两人从苍震门离开。
他在御前伺候的久了,见惯了妃嫔,只一眼便认出了人:“是启祥宫的颖妃。”
颖妃披了一件半旧的妃色双丝绫袍,花纹繁复而隐约,在举手投足间丝线的光泽让花朵宛若在半空中微微起伏,便如她这个人给人感觉,雍容而不张扬。
她大约三十,在寻常需要操心柴米油盐的人家已经是被称为徐娘的年纪,但在养尊处优的宫里,却依然保有最光鲜美丽的容貌。
高高的云鬓上不过一支金累丝嵌红珊瑚珠子的钗子,在日光下绯红珊瑚闪烁着热烈的光晕,投射在她白腻而柔婉的颈项间,若春雨濛濛下的桃花一般柔婉美丽。
扶着宫女的手进了御书房,嘴角温婉含笑若春水碧波:“陛下。”
皇帝正坐在窗边,光影下他目光恍若一渊深潭,乌碧碧的也不见底,然而一转身望向颖妃的瞬间,便只剩了温和:“正好要让人去叫你,今日小厨房新制了一款点心,想着你爱吃。”
挂在殿前屋檐上的碧碧藤萝上深处卷曲的细丝儿,晨露还未被太阳晒去,投落在窗纱上的影子也显得湿哒哒的,将实现遮的幽幻迷蒙。
帝妃之间仿若家常的说着话,内侍宫女们识趣儿的退出去,守在了殿外。
看着颖妃进了延庆殿,魏国公方慢慢道:“四皇子很喜欢她?”
秦宵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如月朦胧,朦胧顶上一片薄而软的烟云,让人探不清那笑容背后真正的意味。
默默想着,与长公主待久了,魏国公那温润的气质也慢慢染上了殿下的邈远与神秘。
“颖妃无子,便对宫里的孩子都很好。皇后要掌管后宫事务,贵妃膝下还有襁褓中的公主要照顾,所以前儿个皇后已向陛下提过了,让四皇子养在颖妃膝下。”
魏国公只是淡淡扬了扬眉:“没娘的孩子可怜,这样的安排也不错。”
秦宵微微一笑,“确实。”转而道:“前儿去椒房殿送赏赐,娘娘叫我传个话去国公府,说是想见见殿下。”
魏国公并不喜妻子被拉进她们后宫里的争斗,便摆了摆手道:“阿宁最近为着宴儿的婚事操心着,就不进宫了,你同皇后回个话,就说按着她的计划往前做便是了。”
秦宵能在宫中延庆殿稳稳当当二十余年,足见他心思通透且机敏,若有所思的望了眼高墙上深处的一枝紫藤,微微一笑:“好,我明白了。”
到了清华门,魏国公让秦宵留步了。
看了他曳撒底下微微露了个鞋边,内测鞋底磨的都薄了,外侧却似乎连泥都很少沾染,口气便越发温和道:“你再辛苦两年,待京中事情都解决了便同我们一起会齐川府。那里四季如春,你的旧伤也能好好养着了。”
当初为了崇州的那位为了算计长公主,将大理寺里的酷刑都拥在了秦宵身上,还砍掉了他两根脚趾,险些就熬不过来了。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太监,没有太医愿意花精力救治,待长公主脱身请动了院首去医治时,伤已经受寒了寒气,便落下了毛病,一到换季和阴雨天便疼痛难忍。
魏国公是武将,身上新伤旧伤无数,自然懂得这样的后遗症发作起来是何等的难熬。
秦宵对自己身上的病痛不大在意,只是笑色如云:“我无妨,宫中太医也尽心。”睹见他袖口上的绣纹,笑色忍不住柔和起来:“二十年前你出征时她给你绣的雏鹰,似乎一直没长大,还是这么的……有个性。”
魏国公一身绯红立于风中,轻软的春风拂起他发冠下依然乌黑的发丝,神态萧萧,目光似被那展翅雏鹰的力量点燃,燃起如黑夜里灼灼的星光。
转首见凤梧若有所思,温然一笑,拍拍他的肩:“好好想想,独当一面从来不容易,慢慢来。”
凤梧看着当年以二十三的年岁便执掌镇抚司的姐夫:“……”好大一记暴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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