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礼这事儿可就讲究了。
若是回了等同价值的礼,便是暗示对方,以后少往来,做了点头之交便是。
若是回礼轻一级,便是以主动的姿态示意对方,还是能友好来往的。
清风自门外慢慢拂进,晃动了芙蓉锦帐如浪轻曳,垂在两侧的镂空仙鹤帐钩上串珠发出伶仃声响,煞是悦耳,催得人眼帘发沉。
琰华垂首吻了吻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的妻子,澹声道:“不必。”
不回,就是表达了他们可有可无的态度。
能和平相处、来日合作是最好,不然,便是你们阁老府在京中根深蒂固,姻亲遍布,他们夫妇也不放在眼里。
有些姿态是必要展现的,否则人家还震荡他们夫妇是好欺负的了!
晴云应了一声,又道:“刚刚卢家来府里报丧了。”
繁漪微动的眉梢落在琰华侧身而躺的阴影里,似乎对卢家会举丧没有太多的意外:“卢五?”
枕屏外晴云的表情很惊讶,细细一想那卢五爷不就是帮着姜沁昀在沁雪面前唱戏,引出“厌胜之术”的卢家姑娘的爹么?
算计了主子,会被报复也是正常的。
难怪那天在镇国将军府卢家大夫人也帮着姑娘说话呢!
她回道:“卢五爷查连环杀人案的时候被蒙面人打伤,中了毒。听说那毒甚是厉害,月初开始人都是疯疯癫癫的。说是昨儿趁着护卫交班的时候跑了出去,结果毒性发作的时候被横冲直撞自己绊倒了自己,后脑勺砸在店铺门前的台阶上,当场就断气了。”
卢家是跟着圣祖爷一同打江山的,纵然比不得沈氏一族战死郎君七十三人,战功赫赫,能得封定国公爵,却也在京中盘踞逾百年。
高宗的恭皇后和皇贵妃皆是卢家女,德睿太子便是恭皇后所出。
而卢家自德睿太子因为妖妃算计而薨逝之后便一直秉持中庸之道,不参与夺嫡,一心为百姓谋福祉。
虽这两辈里都没有后妃是卢家女,但在朝中尚有一十七郎君,地位不可小觑。
崇州的那位想要拿下的不仅仅是镇北侯府,卢家也是主要攻克的对象啊!
恐怕连郑家也没少在暗里拉拢了卢家,若是能成,便是打下太子的一大助力。
卢家现任的族长长房大爷,二房四房的都在六部内任侍郎,三房爷儿潇洒于书法丹青,向来不争,六房又和定国公府是亲家,七爷是个财迷只要经商。
卢五爷儿有些能耐,可卢家的儿郎大都出息,长辈耆老们自然先捧着嫡出的,他这个庶出的得到的重视终究不如嫡出的。
熬了三十年还只是个大理寺少卿,四品,卢五又自认能力胜过所有人,自然不甘心,自把自己升不上去的原因归咎于没有得到更多人脉推举。
若是能扶立新主,看着与崇州那位有深仇大恨的华阳长公主被灭门,与之交好的嫡房全都成为阶下囚,而自己这个不被重视的庶子却成了功臣,嫡房的还得求着他才能活命,大抵就是他想要寻找的高高在上的快意吧!
繁漪哈欠里的悲悯并不十分真诚,沁出的泪痕倒是莹莹闪着愉悦的光:“既然治不好成了疯子,死了也好,省的拖累了儿女遭人嫌。”拍了拍丈夫结实的胸膛,“幸亏你与大哥哥同在翰林院,没人会在意你们在一起时会说些什么。”
云清的妻子便是二房的嫡出幺女小卢氏。
云歌把卢五的动作让妻子萧氏传给小卢氏,再让小卢氏悄么声把话带回娘家。
卢五虽不如兄弟们出息,到底在朝堂上混迹多年,隐藏的很好,大约也不曾参与过什么明显的计划,人前人后又一向兄友弟恭的,卢家人根本不晓得他已经有了异心。
听到卢氏带了消息回去,都十分震惊。
卢家人虽精明,总是无法清楚知道旁人家府邸发生了什么算计,便也不会知道自己家人在其中扮演了什么不易察觉的小角色了。
但细查之下,终究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如今京中风云又起,涉及巍巍皇权,世家最忌惮的便是身边出了异心,一个不好便要把全族推向灭亡,所以卢五的死是必然。
卢家在六部六科三司都有说得上话的人在,有了这情分,琰华在朝中行走自然更加稳当了。
见她猫儿似的困倦样子,琰华忍不住一笑,拿指轻轻点着她小巧的鼻,逗弄着她:“其实要无声无息杀了卢五也不难,尤其现在有无音在,不过让他死在自己兄弟的手里,才更有趣。想必卢五会逃出卢家,便是知道想要他性命的就是自家人了。”
繁漪缩了缩脖子,躲他的书:“想从争夺对方手里的东西,却发现踌躇满志里自己已经走向了绝路,待到发觉的时候却也什么都晚了。这场猫杀鼠的游戏,有意思。”躲不开,一下把脸埋进他颈窝里,呢喃着撒娇:“别闹~”
晴云眨了眨眼,只觉这两人的心性是越来越像了。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机,琰华只觉自己给自己找了难受,一低头见她睡得粉唇微张的可爱样子,眼神立时柔的要化出水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回笼觉:“好,不闹你,你再睡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先去给父亲和太夫人请安,回来我们一同用早点,恩?”
繁漪困得发懵,大约是听到了的,但是压根不想回答他,只那白嫩嫩的脚趾钝钝的在他大腿上搔了一下,算是回应了。
琰华望了望承尘:“……”总算知道什么叫磨人精了。
她入睡很快,琰华把手臂抽回,轻手轻脚下了床。
晴云已经送了洗漱之用进来,知道他不喜旁人伺候,便退了出去。
软烟屏,描春光,缠枝瓶里供迎春,金英翠萼带春寒,斜斜一把姿态妖娆而明媚,花瓣碎碎流溢,蜿蜒成一派明媚风姿。
待琰华请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末了。
而繁漪才刚从回笼觉里挣扎着睁开了眼。
明间的窗开着,微风穿过枕屏在次间缓缓流淌,垂下的幔帐蕴漾间裂开了一隙。
她朦胧的视线里看见丈夫坐在窗边,漏进的春光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庞点染的无比温柔而认真。
眯了眯眼,才看清他竟是在整理着她的首饰,将适合春日佩戴的一样一样理出来,时不时顿下动作,似乎在想那一件首饰配她哪一件衫子更合适。
傻笑了一下,没想到还有男子会喜欢给妻子弄这些的!
眨巴眨巴了几下眼,又要沉沉睡去。
琰华大约感觉到她醒了,转过头来自那被风吹开的缝隙往里望了一眼,瞧她春困这般厉害,也是挺无奈的。
就怕她越睡越迷糊,只能拿银勾将幔帐都挂了起来,让她在明亮的光线里寻回几分清醒来。
一双手不住在她身上揉来揉去:“再睡就要成小猪了。起来先吃点东西,无音去请姜柔了,待会子让她再给你把个脉,看看僵蚕的药性是否散了。”
繁漪怕痒,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几圈人也清醒了,那脚丫子在他胸口蹬了蹬,揉了揉眼睛道:“你怎么不困呢?”
琰华从春凳上拿了衣裳给她穿上,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不比丫头们服侍的差:“在书院的时候每日寅正就得起来,时间一长便习惯了。”点了点她的鼻,笑意如月华清泠,“你啊,就是太久没有晨起练剑了。”
繁漪一想还真是。
那时候天天被无音盯着练剑,虽然每天都是累到沾枕就睡,但第二天一定十分精神的醒过来,春困也不过偶尔打个哈欠而已,哪里像现在,恨不得赖在床上永远也不要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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