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里燃了银碳,把水壶搁上,晴云执了一把蒲扇,慢慢扇着风,催着火星翻滚水壶里的水。

    她的语调便如要滚不滚的水一般肃然沉沉:“当初叶妈妈一口咬定了要送去给太夫人的枕头进过咱们行云馆,随后便毒发而亡,分明是他故意算计好的。死无对证之下,主子来日要翻案也便难了。”

    冬芮的思绪慢慢跟上了,接口道:“而平云把木偶放在了九姑娘的房里,哪怕她最后指认的是咱们行云馆,可这样心思不正的丫头最后一定悄无声息的死在哪个角落里,都不必五公子动手灭口。即便咱们留住了平云的命,追查下去,最后她吐口的也一定会是五奶奶让她这么做的。”

    晴云十分鄙夷姜元靖如此阴险的心思:“他每一步都在给自己留后路。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平云和叶妈妈这样深的棋子会被揭穿,最后一指,反倒成了他们自己洗不去的嫌疑!”

    夫妇俩相视一笑,这就是游戏的有趣之处了。

    以蓝氏的脑子能想到的算计,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可在蓝氏背后操纵着这件事发展的人,却绝对不会如此的目光短浅。

    每一出戏,看似结束,有时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便如当时的盛烟,咬住了不肯出卖,却在下一场大戏里入骨三分地咬她一口。

    垂了垂琰华手中的沾水,看着迷雾渐散,繁漪嘴角挑起一抹微冷的笑纹:“姜元靖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心思,且深着呢!”

    冬芮皱皱鼻,厌恶道:“还真的又想当什么又要立什么呢!”

    琰华神色淡淡,轻缓的语调里有些薄薄的不屑:“人活着,活在众人面前,权势、地位、风光,归根到底为的不就是一张脸皮的好看。他不会希望自己来日在别人的嘴里是那种阴毒的形象,否则也不会到了这一步还躲在别人背后还不肯出来了。”

    窗纱过滤了光线的刺目,暖洋洋的温度将梨花清幽的香味熏得温然而沉郁,落在身上,把人晒得懒洋洋的,直想沉睡在这片梨花若海里。

    繁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左右是蓝氏出手害得人,他只是被动的承受蓝氏将我们害了之后而得到的一切名正言顺而已。”

    晴云冷哼了一声道:“有爵门阀之内的世子之位,哪有那么轻易更换的!即便他算计成了,侯爷也不会信的。”

    冬芮重重点头:“就是!何况咱们还有那么多的靠山,怕他不成!”

    繁漪唇边安静的笑色便如她耳上的一对洁白莹润的珍珠耳坠,再美也不会耀眼夺目,只是温润的散发着华泽。

    摇了摇头:“你们啊,天真。若是侯爷不肯、不信,那么不可外扬的家丑便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就似沁微口中的前世一般,“站在姜元靖一边的宗族耆老哪个是吃素的?全是厚颜无耻之辈,踩一脚的事儿,他们最会了。”

    琰华挪了挪位置,做到妻子的身旁,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又从怀里掏了帕子,给她擦了擦眼角被哈欠逼出来的一丝晶莹:“还真是猫儿。”

    晴云伸手摸了摸主子的茶盏,已经没有了茶香最适宜的温度,提了一旁单眼儿小火炉上的水壶,手下利落的重新冲泡了茶水给主子换上。

    不由鄙夷道:“难怪每回起冲突的时候,他总是慢一拍的去阻止五奶奶的冲动。”

    繁漪伸出手,素白微冷的指腹慢慢磨砂着桌上被茶水浸得滚烫的如玉杯盏,漫不经心道:“姜元靖哪里是来不及制止蓝氏,不过是故意让她在众人面前失态,显出刻薄疯狂一面。就似那回在长明镜蓝氏竟当着长辈们的面就想要打我,他是武将,如何会拦不住?不过是带了目的罢了。”

    冬芮皱了皱鼻子,神色里是对那对夫妇全然的瞧不上:“没错了,侯爷和长辈面前都如此不管不顾的刻薄凶悍,背后时指不定会阴毒到何种地步呢!届时一旦行云馆有人出事,顺其自然背上嫌疑的就是她。自然了,所有的证据也一定会全部指向了她去!”

    琰华虚握了一把光线,嘴角扬起冷笑:“人心难测,有时候也未必难测。”

    繁漪与他对视一眼,便晓得对方对事情的猜测也如自己一般:“端看每一个人一向的处事原则便可窥一二了。”

    冬芮琢磨不透,两人相互“懂你”的眼神又是在打什么哑谜。

    晴云却慢慢拨开了些许云雾,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她们兄妹两可真是盘算的精怪。蓝尚书虽愿意支持五公子,也肯让姻亲故旧对他多加关照,但未必肯太直接的掺合进来。毕竟如今的蓝家,已经不是当初那有个炙手可热皇子做女婿的蓝家了。野心勃勃之人,对这样的岳家自然是不满意的。”

    “但如果五少奶奶是因为犯下大错而‘病逝’的,蓝家不但不能追究,还会觉得拖累了姜元靖,将来少不得还要继续照应他些。左右当初蓝家随五少奶奶进门的还有旁支女子,来日有个一儿半女的,也不算彻底没了关系。如此也不妨碍他再娶一位出身高贵的妻子。”

    冬芮总算也彻底明白了此番算计之后姜元靖想要一箭多雕的如意算盘了。

    微微一默,可惜道:“文英已经死了,孟姨娘也背下了所有罪名,便宜她们如今还能蹦跶!”

    琰华垂眸瞧着妻子慵懒的模样,微微一笑,嗓音也染了几分疏懒:“有时候给一个人定罪并不需要十足的证据,而是看当家人是否能容忍。”与她指缝镶嵌,以掌心的温度让掌心莲开并蒂,“已经容了蓝氏一回了,若再有一次,就没那么轻易就揭过了。在文氏丧期结束前,姜元靖一定会让蓝氏消失的。”

    冬芮的失望十分明显,思量片刻,还是有所不解:“可五公子虽是侯府的公子,到底是庶出的,娶继室也不可能娶得上高门嫡女,而庶女自来少得家中重视,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繁漪想起了沁微说的话,前世里和姜元靖一起把侯府搅弄的血流成河的不还有隆庆王府的和亲县主么!

    在繁漪的记忆里,和安将会于三月底的灯会上失踪,整整一日一夜才找回来,虽瞒的好,但那小县主的清白怕是没能留着回来,一时想不开投湖自尽。

    正巧,就是被姜元靖湿身救起。

    只是上一世里她在生祭上被超度,也就是在和安被救后没几日被琰华给找和尚给超度了,所以后面的事情她便不知道了。

    只是,和安投湖这么巧就被他救下了?

    亦或者,有些事他早就知道,不过就是在等机会而已!

    捏着丈夫的手指在在手中把玩这,懒懒一笑道:“等着看就知道了,当初不是差点让他把长安给算计了么!”

    日子仿佛是随手可得的大片锦缎,华美绚烂却又经不得一点璀璨。

    果不然,梅三死后的第二日便又有人家去衙门报案,郎君在家中平白失踪了。

    而五日前失踪的人依然没有找回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似碎喉案起码还有作案手法和现场证物,有人为的痕迹。

    那些郎君失踪真的就如人间蒸发一般,丝毫线索都没有。

    胡祡雍又要查失踪案,又要配合刑部破连环杀人案,出不出门都被各府的人盯着,时日一长宛若被食铁兽上身,两眼眶黑漆漆的,头痛之余无比暴躁。

    搞得胡夫人险些卷铺盖回娘家避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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