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靖是很惊讶长公主会站出来,但他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李照嚣张跋扈,皇帝想要提拔自己的心腹,就要把旧时的总是打下去,而李照就是他要下手的第一个对象。

    当时只以为长公主和太子是为了皇帝打前锋了。

    所以,并没有太把长公主对行云馆的维护放在心上。

    “你知道为什么?据我所知,长公主与行云馆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恩惠’关系,来往也不过寻常。”

    元庆摇了摇头:“我哪有本事探进长公主府里去,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的。长公主本就是奇女子,慕繁漪的谋算也不遑多让,会喜欢她,很正常。”

    后窗外是连接了整座侯府的一渠流水,有清风流淌于琼楼玉宇之间,吹皱了湖面,有银光粼粼。

    元庆看向窗外的眸光映着那闪烁的粼光,深邃不见底:“而长公主并没有因为先帝的驾崩而失势。事实上新帝对她与魏国公依然倚重,乳他们的权利比从前更胜!西郊大营、镇抚司、五军都督府,你见过哪一朝的权臣能独掌如此三大衙门?”

    “你还以为你娶了和安就能得到隆亲王的支持么?”

    他笃定的声音在这样寂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冷漠:“一定不会!而文家,从不曾放弃拿捏侯府的权势人脉。既然暂时动不了行云馆,又忌惮你在侯府多年经营的实力,那么下一步,就是把你彻底按进水里。”

    在那么多次他的预测之后,姜元靖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他颓然交椅扶手上,烦躁的掐着额角:“文家既然也想向我下手,如何还肯与我合作?”

    元庆微笑道:“即便你已经落了下风,但他们也知道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还不如与你合作,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至少你们有共同的敌人。等来日坐稳了位置,你想摆脱闻国公的钳制,总有办法的。”

    意图后算从来都不容易,但如今的形势里,姜元靖已经别无选择:“那我下一步要怎么做?”

    元庆漫不经心的舒展了一下肩膀,寒星般的眸子微微一抬:“下一步,下下一步,你不是都已经部署好了么?不过是换一个女人实施而已,慢慢做下去就是了。”

    姜元靖嘴角微微动了动,起身要走,脚步卖出去不过两步,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在背后所做的,为什么行云馆总是察觉不到?”

    元庆将手中的茶水泼想窗外,没兴趣品尝:“我想瞒过他们,有很多方法。我能指使的人也远比你更多。何况我一介病弱之人,谁会相信我能算计谁呢?”

    姜元靖眉心拢起山峦姿态,立在原地久久不懂,电光火石之间他脱口道:“管家?”

    元庆只是微微侧首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过……你的机会不多了。若是我从你身上看不到能赢的可能,我可能会随时撤手,撤的干干净净。到时候,你能做的就只是承受打压而已了。”

    姜元靖怎么也无法相信,他竟然能让管家陈叔为他所用!

    陈叔是犯官之后,被发卖出来,是侯爷买了他进府,给予他尊重,帮他寻找流散的家人,他曾多次让姜元赫尝试着去拉拢他,都没有成功。

    在李云海成为皇子之前,荣氏不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身边所有不过是侯府的份例,收买?不可能!

    而陈叔只忠心于侯爷,办事利落而圆滑,若说有什么把柄,也不可能。

    他猜不出姜元庆是以什么手段拉拢了他,但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能轻而易举的从计划里消失,半点不漏生色,原是有管家的帮助!

    这个人,能轻而易举的看穿许多,甚至猜测出了许多他却只能隐约察觉的事情。

    连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全都在他掌控里,他若反水算计,自己根本无力反击抵挡。

    即便自己在他的帮助下能赢,这座侯府最后究竟是谁来做主,他已经无法预料了。

    但更可怕的是,如今他除了依仗姜元庆的谋算,已经别无办法翻身了!

    元庆捻着一方素白的软巾子擦拭着桌上的水渍,忽的抬头看向将于姜元靖,微笑道:“哦,善意的提醒,袁家和郑家已经真正的合作了,但你、千万不要和郑家的人有任何正面接触,他们是一定会被连根拔起的,你掺合进去,最后是怎么死的你都不会知道。”

    晴光灿灿的午后,暖风熏得人醉,连庭院曲水流连里的一双鸳鸯亦伴着这份暖意交颈慵懒地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四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入宅、动土、嫁娶。

    这一天,王之骞与姜沁昀交换了庚帖。

    那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

    王之骞见到眼前的“姜家姑娘”有惊诧之色从面上掠过,下意识的便往后身看了一眼,门外,并无思量中的人再进来。

    然后就听着姜太夫人指着那位眉目温顺的姑娘说,这就是要与他定下婚约的女子。

    他是读书人,但不傻,看人神色的眼力还是有的,分明从那位姑娘微垂长睫煽动的姿态里看到了敷衍,甚至,还有一抹难以察觉的瞧不上。

    他知道的,自己只是五品官家的郎君,与侯府的姑娘原是不相配的。

    当初口头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他甚至还只是个贡生。

    用父亲的话说,是侯爷慧眼识珠,看重他稳重与刻苦,是个可托付的人。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本也没什么心仪之人,自然是由着父母做主。

    那一日陪母亲去法音寺还原,上完香之后信步闲庭,于漫山粉红雾白的樱花林子里,竟会那么巧,遇到来替家中长嫂求平安符的“姜家姑娘”。

    微凉的山风缓缓拂过林子,欲落不落的花瓣自枝头飞扬而起,而她薄薄的面纱也被那双无形的手揭开,那张面孔,像他书房窗台上摆着的一盆小雏菊,是温暖而清俏的,而她含笑的双眸,好像漆黑夜空里最闪亮的星子。

    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他本不是孟浪之人,却痴望地失手折断了一支盛开的樱枝,许是他的举动唐突了佳人,她便红着面孔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匆匆消失在一片花雾里。

    然后他看到她身边的小姑娘赶紧追了上去,脆生生的唤她“七姐”。

    问了一旁路过的知客师傅,方知那是镇北侯府的女眷。

    七姑娘。

    不就是侯爷许嫁余他的那位姑娘么?

    他心生欢喜。

    自那惊鸿一瞥,便生辗转反侧。

    原以为今日相见,会让他清减几分相思意,却不料都是误会。

    王之骞站在满面满意微笑的母亲身后,转首望了一眼屋外的晴光漫漫无边,只觉身坠一片清寒之中,然而世事便是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顺遂,而他不是十多岁的毛头小伙,没有那么多的冲动,能做的就是忘记、踏上来日。

    然后,看着庚帖在两人他与那位姑娘各自压抑的笑色之中,交换完成。

    被妻子催来“监督”进程的琰华看看王之骞和姜沁昀神色里的微波,目色一动。

    侧身同侯爷道:“庚帖交换过了,也算定了两家的心思。原我是小辈不该多言,只是我与郡君想着,毕竟七妹还在孝期,对外公布的事情还是暂缓一下的好。”

    转首又看向王大人,含了亲和的笑色,先给予了肯定:“之骞自然也是出色的。”随即又道,“只是外头的嘴也总有不干净的,喜欢嚼舌,名声于男子也好、女子也罢,都是很重要的,无畏因着早一刻晚一刻而平白被人说了闲话。”

    其实这样的顾虑王家夫妇确实是有的,只是他们这样人家毕竟只是小门小户,儿子得中进士自然是高兴的,但在朝中若是没有一点根基人脉走起来有多难王大人是清楚的。

    能得侯爷看重当然是高兴的,如此来日仕途上也能得丈人一些帮助了不是?

    所以在打听到了七姑娘“品貌皆好”之后,自然也是要积极些的,不好定亲,交换了庚帖也算定了心了。

    但他们本就是高攀,总不好再有这样那样的要求,搞不好叫侯爷以为他们嫌弃侯府的姑娘了!

    是以有些话就不好说了,听到人家世子爷主动提了,少不得眸光明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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