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里那个女子是不幸的,索性这一世她嫁得如意郎君,生了一双儿女,生活的十分安稳。
多年后的今日,她再次来到这里,看着院中布置失去了前世里的雅致,连梁栋上的彩绘也暗淡了许多,成了满院的姹紫嫣红,也能想象出从前走在其间的蓝氏是如何的肆意昂扬。
仆妇丫鬟见到她进来,皆是躬身垂首:“见过郡君。”
繁漪只随意的摆了摆手。
晴云扬了扬面孔:“都去远处站在,不许过来打扰郡君和五奶奶说话。”
自上月里接连两场的热闹之后,府中上下哪有不知蓝氏被厌弃的。
而眼前的清贵女子却越发地位稳固,家下怎敢有废话,福身后便迈着碎步全都退下了。
晴云合了伞,推门进去。
有缥缈的清露被阳光晒化,沉沉缠绕在每一个角落,就像是经久高悬的轻纱,被风雨、被时光慢慢侵蚀着,暗沉沉的。
蓝氏披头散发地坐在床铺上,像是方从噩梦总惊醒,没有了华裳与首饰的点映,不施粉黛的面孔有些黄黄的,十分憔悴。
都说江湖子弟江湖老,深宫红颜深宫凋,那么汲汲营营的高门女眷呢?
大约,归宿是一样的。
红颜残退,原来也不过弹指之间罢了!
蓝氏被挨了板子,皮开肉绽。
姜元靖正好把催她上黄泉路的好东西下在了汤药里,每一天、每一顿,都是亲手喂给她的。
臀部的伤是好透了,却也顺势带来了隐约的枯槁慢慢侵入她的骨髓。
在看清进来的人之后,原本凄楚而荒芜的眼神立时翻腾起阴鸷的怨毒。
蓝氏从床铺的里侧一下去扑了出来,用力挥舞着双臂,原本还算齐整垂下的枯黄长发立马杂乱了起来,有限她龇目的嘴脸格外狰狞:“贱人!你还敢来这里!滚!滚出去!”
晴云面色一厉,猛地上前一步,扬起手,带起风声呼啸:“闭上你的嘴!”
哪怕是输的一败涂地,可对耳光的恐惧却是深入骨髓的。
蓝氏下意识的抱住了头,咽下了所有的叫嚣辱骂。
繁漪没什么怒与不怒,只是轻颦浅蹙地看着她,然后缓缓一笑:“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伸手慢慢比过周遭的一切,微笑宛然,“这里……我是这做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你一个寄人篱下的罪人,也配叫我滚,想多了。”
蓝氏支撑在床铺上的双手死死的攥住床单,想是那样的动作每日都在发生,那条原本腻滑入女人肌肤的床单已经严重发毛,早已经看不出当日的华丽。
她突瞪着双眼,大声的否认,才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输了:“你不是!慕繁漪你别得意,算计陷害我,总有一天你也会遭报应的!我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等我出去的那一日,一定要让你加倍奉还!”
繁漪轻念着“报应”这两个字,也懒得跟一个永远不会发觉自己有错的人辩解谁会遭报应,只是轻轻的笑开。
像是一叶花瓣落进了平静的水面,晕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慢慢散开去,似乎是轻细而和缓的,却有着冷硬的力道,一下一下狠狠撞击在蓝氏的心口。
蓝氏心底莫名一坠:“你笑什么!”
晴云那绢子把临窗的交椅擦了感觉,扶着繁漪坐下。
繁漪侧身倚着扶手,支颐看着她,含笑的神色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你真是可怜啊!还想着出去?你以为你还有这样的机会么?病下了这一个月,没少塞银子给看守你的婆子传话去蓝家吧?你瞧见蓝家有人来瞧过你么?”
是积久的怨毒在蓝氏身体里如蚁跗骨,无声无息的啃噬着,咒骂不迭:“又是你!你这个贱人,别以为能一直把我困在这里,元靖他一定会想办法为我求情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死在我的手里!”
繁漪不在意她的咒骂,左右又不会少了她一块肉,气多了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竖起食指在唇前轻轻一晃:“他蓝奂想从侯爷那里说情,还得看我父亲同不同意了。我拦着他们做什么。”
晴云冷冷一笑道:“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看不明白是谁在算计你,蠢成这样,还自以为能赢得了我们主子。简直可笑!”
蓝氏自是不肯信的,用力的呼吸带出胸腔里的一阵阵“呼呼”声:“不是你还会有谁!”微微一怔,迷乱而疯狂的双目越发瞪大,“是那老妪婆!我爹是尚书,她怎么敢软禁我,不让我见蓝家的人!”
繁漪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人,自己算计人那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高喊“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别人防备、回击了,那就是罪无可恕,那就是要害死她这个“无辜的人”。
很好奇,在什么样环境里长成的人,才会养成这种自私刻薄的性格。
她淡淡一掀嘴角,讥讽道:“你毒杀太夫人都敢,太夫人按家规惩罚你有什么不敢的。就你毒杀太婆婆这件事,若是说出去,恐怕蓝家人头一个要来了结你了。”
蓝氏紧咬的压根发出“咯咯”的声响,整个人栗栗发抖,却不是因为怕,而是恨:“当初就该毒死她!”
繁漪摊了摊手:“可惜,技不如人,你输了。”
蓝氏挣扎着下了床,目色如狼,猛地扑向繁漪:“贱人!你害我!是你害我!”
晴云上前一步,反手一个耳光,就把人掀翻在地:“疯狗!”
那一巴掌晴云下了六分力道,蓝氏的耳中一阵尖锐的鸣叫,整个人伏在地上半晌没能再爬的起来,连呼吸都是混乱而急促的。
临窗的角几上摆着一盆一叶莲。
碧色的莲叶轻轻浮在水面上,将一汪清水映的碧波莹莹,折射出凌波华光,流转轻漾,绽放到极致的小小莲花十分清秀可爱,乳白的花瓣绒绒的围绕在嫩黄色的花蕊之畔,在窗纱透进冷白光线里晕开濛濛的一层光晕。
繁漪伸手拨弄着小小一朵莲花,看着它的茎秆摇晃,将水面的平静打破:“府医被人从山上推下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人摔成了两截儿。你猜,是谁要杀他呢?应该问,背后收买他骗你的,究竟是谁呢?”
良久之后蓝氏才能从晕眩里挣脱出来,她厉声大喝,牵扯起左耳里一阵胀痛:“除了你,还有谁!”
晴云嘴角凝起一抹厌恶,仿佛睇着的只是阴暗墙角里滋长出的一片青苔,有刺鼻的霉臭:“蠢成这样也真是可怜。”
繁漪温然望了蓝氏一眼,声调柔软:“那我们换一个问题,你就没有怀疑过姜元磊那蠢货,为什么他每次开口都像是在帮你们说话呢?”
扭曲了她那张原本艳丽的面孔:“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侯府本来是应该是属于我和元靖的!是我们的!是你们死皮赖脸来硬抢的!贱人!是你们抢走我们的一切!”
繁漪低低的笑声里是清晰的嘲讽与不屑,扬眉道:“好吧,你若非要这样想,我也懒得跟你争辩。即便侯爷当初真有这样的想法又如何呢?物竞天择,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如此不甘心的疯叫,可无半点大员之女的气度啊!”
蓝氏极尽所能,以刻薄的字眼回击:“闭嘴!你没资格说我!一个没成亲就跟人睡的淫荡货生的私生子!一个商女生的下贱货!呸!阴沟里的蛆!有什么在资格在这里搞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在看到繁漪轻轻搭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的手,她的目光如刀淬毒:“杂种!别以为怀着个下贱的杂种就能赢了!你等着吧,即便我不死你,也总会有旁人来杀死你们这些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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