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阴谋的人必然要面对被别人阴谋设计的命运,李阁老和他背后的福建系很好的验证了这一点。
前户部尚书韩擢率领惠州民团伏击了福建商团。
谋逆作乱的内阁首辅李廷机兵败自尽,跟随他的户部侍郎洪澄源等数十名福建籍官员被击毙。
然后韩擢和兵部侍郎卢龙云迅速晓谕广东各地,尤其是原本潮州议事会的会首也是潮州士绅之首,嘉靖三十五年进士的李思悦在潮州向广东各府州县发出通告,证实皇帝陛下并不在南澳岛。紧接着海丰籍乡宦黄守谦率领民团远征南澳岛并凭着凛然正气斥退留守水师,然后确定皇帝陛下真的并不在岛上,潮汕各地纷纷怒斥李廷机为首的逆贼。
所以……
“他们就是被耍了。”
杨相国对此做出很合理的解释。
当然,也不能说是被耍了,只能说广东士绅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与福建士绅同呼吸共命运。
他们的确想一起逼迫皇帝屈服。
但是,如果这个计划即将失败,那么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倒戈。
上次广东之变导致广东籍的官员损失惨重,要么被抄家要么被逐出中枢甚至革职,也就还剩下个卢龙云在兵部。
虽然这是因为皇帝不再相信广东籍官员,但福建籍官员落井下石也是重要原因。
所以如果这次不能解决皇帝的问题,那么趁机解决福建官员也不错,这才是广东士绅表现积极的真正原因,反正领头的是福建人,闹到最后眼看失败的时候背刺一刀光荣反正就行。虽然广东籍官员耆老里面也的确有部分是真心想抗争到底的,这个也很正常,毕竟皇帝陛下上次的大抄家,让广州府的士绅对他恨意真的很深。
但也仅仅是广州府的。
指望其他地方的士绅也跟着一起是完全不可能的。
潮汕士绅为什么要跟广府士绅共情?琼州等地士绅为什么要为广府士绅的事情出头?
没道理嘛!
再说这本来也跟他们没关系啊!
朝廷说皇帝在南澳岛的,那我们当然要相信了,我们不信朝廷还信谁,至于之前为什么李思悦这种近在咫尺的都没去查证?
我们为什么要去查证?
我们就是一群百姓,乡宦也是百姓,我们没有责任管这些。
朝廷说皇帝在南澳岛,那我们就相信好了,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相信朝廷说的每一句话,而现在是熊廷弼突然来检举,刘世赏等朝廷大员认为皇帝被囚禁,并且引发二次广州之变,我们这些乡宦才认为有责任查明真相,这才去南澳岛并发现皇帝真不在,那么也就是说熊廷弼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们当然要跟李廷机这些逆贼战斗。
我们是忠臣。
我们都是皇帝陛下的忠臣。
大大的忠臣,赤胆忠心,从无任何不忠之心。
我们只是因为对朝廷的信任,给了李廷机可乘之机,以至于被他蒙蔽这么久。
我们是很无辜的。
“为何皇帝就算在闽粤一隅之地,按理说应该很容易解决,但却始终要面对不断的背叛,局面始终无法真正稳定,还得让自己不断面对危险?”
小妾饶有兴趣的说道。
“因为……”
杨相国沉吟一下。
“因为他不是像我这样强悍的铁血真男人啊!”
然后他很得意的说道。
小妾无语中。
杨相国至今依然在南昌,而且各地红巾军也依然没有进攻。
农忙季节不打仗的规矩依然有效,在粮食的问题上不敢马虎,哪怕给对手多些准备时间也要保证这个原则,毕竟战乱引发的粮食减产,会造成可怕的连锁反应,在这个粮食始终处于临界点的时代必须小心维护粮食安全。
再说就算给对手多点准备时间,一样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好吧,主要是因为这个。
这段时间北方也暂时恢复了平静。
方从哲依然在河南修黄河,他倒是已经躺平了。
或者说河南士绅已经躺平了。
虽然他们依然逼着河南那些藩王去参加宗藩大会,但却拒绝继续扩军,就是维持方从哲部下总共七万新军,原本是十万的,但其中有五万是湖广的,梅国桢从里面调回三万,剩下那两万其实也是郧阳一带的。而拒绝继续投入更多资金扩军的河南士绅,却继续投入更多资金修黄河,说到底最后无论打成什么样,作为河南人终究还是要与黄河作伴的。
修黄河更明智啊!
其实主要是河南刁民逃亡太多,各地士绅已经失去抵抗的勇气。
他们现在都减租了。
与花重金养着打手抓捕逃户,还照样越抓越多相比,减租似乎成本更低。
至少减租能真的减少逃户的数量,说到底那些逃户但凡能忍受,也不至于选择逃离家乡。
而北直隶和山西士绅,依然支持着孙承宗清理那些特殊种类逆党,晋商们的悲剧让他们清醒过来,而且这种时候他们本来就缺钱,清理这些注定要遗祸无穷的家伙然后捞一笔也不错。而且还可以利用这些人过去占据的田产,缓解士绅和穷人之间的矛盾,比如经历马孔英之乱后,山西的局面立刻不一样了,那些被灭门的晋商田产都被过去的佃户瓜分。
他们不再反抗元老院了。
他们有屋有田了。
说到底晋商被灭门某种意义上说也减丁,咱大清的方式立竿见影。
所以清理到现在之后,基本上也完成了,而且还皆大欢喜,没有土地的穷人有了土地,没有老婆的光棍有了女人,士绅们家中小妾数量也大幅增加,商号同样也多了不少,牛羊牲畜甚至金银珠宝都收获颇丰。
一时间北直隶居然一片祥和了。
连向红巾军控制区的逃亡潮都一下子消失了。
立竿见影。
说到底无法解决外部矛盾时候,内部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而山东则开始出海。
因为控制登莱的戚家和杜松集团,依然属于杨丰阵营,所以他们向海外的贸易是受杨丰保护的,山东海商集团目前正在逐渐成为江浙海商的竞争对手,后者虽然不满,但终究不敢阻拦。所以山东成了北方各省主要出海口,甚至都开始修复被运河截断的华北内河航运,不过这也造成了运河南旺水脊段时不时断航,但那个现在没人管。
山东士绅怎么可能管京城红巾军的死活。
所以目前的漕运已经多半通过海运,这也让江浙和山东海商很快乐,毕竟杨丰的海上漕运是商运。
朝廷出钱,海商负责运输。
比如崇明沈家,蓬莱戚家这样的,现在就是漕运主要承包商。
而海上贸易的发展,从山东吸纳了大量贫民,各地的土地矛盾开始逐渐缓解。
不过另外一种东西却在山东出现,因为鲁西南一带逃亡严重,没有足够佃户耕种土地的士绅们,开始无师自通的学会奴隶种植园,他们从北直隶大量购买被抓的逆党,然后给这些逆党戴上锁链,给他们种棉花。
当然,他们也知道这些人很危险。
所以他们的选择是,尽可能拉拢本地百姓,甚至开始出现类似坞堡的军事化组织。
简单点说就是那些还没逃亡的百姓,都得到最好的田地,而且地租也降到很低,然后给士绅们充当打手,看着这些逆党,这样士绅老爷就可以拎着小皮鞭快快乐乐做棉花种植园主。因为江南的棉花种植面积逐年萎缩,印度进口棉花数量终究有限,棉价始终维持在高位,这些种植园化的士绅反而都赚了不少,这也算是他们的意外之喜了。
至于大同国的士绅们,依然在快快乐乐地玩他们的复古化。
所以他们那里逃亡情况越来越严重。
毕竟陕西百姓又不傻,士绅老爷脑抽他们又不脑抽,周围有的是可以活下去的地方,为何非要跟这些傻子绑在一起?
去四川,去减丁严重的宁夏,去陇右,就是去秦岭山区找个地方种地瓜土豆玉米也比跟着这些农奴主强啊!
总之随着大明的事实上崩溃,各地都开始寻找自己的快乐。
“相国,襄阳送来情报,宗藩大会选出他们的新君了。”
杨虎走进来禀报。
好吧,湖广士绅们也在寻找自己的快乐。
“荣王,这一下子就到宪宗了?”
杨丰看着手中情报说道。
襄阳宗藩大会推举出来的新皇帝是荣王朱翊鉁。
“陛下就兄弟俩,弘光还在凤阳禁锢,穆宗就一个兄弟活到就藩,也就是景王,结果还无子继承,再到武宗也独苗,当然只能去孝宗兄弟里面找。
宪宗儿子倒是不少,留下来的藩王也有几个,但这场宗藩大会说到底还是湖广士绅搞出来的,当然要以湖广为主,而湖广的那也就荣王了,再说这个也没人争夺,谁都知道这个皇帝是推出来当摆设的,估计除了身龙袍,也没什么可以得到的,最后失败了还是最倒霉的。
估计荣王也是被逼着登基的。”
小妾说道。
她猜的还是很正确的。
可怜的荣王就是哭着在承天登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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