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赶他走?

    狐九问起,陈九竟是一时语塞,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想过赶林如海走。

    陈九愣了一下,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低头看向案桌上空白的宣纸,不染墨彩,如今提笔在手,而他却迟迟没法落笔。

    从林如海至此开始,陈九都在寻找一个答案。

    善恶终有报是不错,但林如海所说亦没有错,前人恩怨若是全都落在后人身上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也不能就此算了,而且还有一笔账,陈九也要去算。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这本就没有准确的定义。

    因为,世间之人都是有偏向的,陈九是妖但亦是如此,每个人的眼中固有的真相多有不同,不能说,也不可说,因为说了就是错,世间恩怨多是如此。

    或许,他自己也站错了位置。

    事情终归不是他陈九说了算,若是真要插手,说不定还得寻其源头。

    “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你能熬过今夜,那陈某便走上一遭又何妨。”陈九心中暗道,如今他也有了答案。

    陈九回过神来,想清楚一些事情便没有这般烦躁了,似有一股豁然开朗的感觉。

    狐九睁大的眸子,看向先生,说道:“先,先生笑了?”

    陈九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子,笑道:“还得多亏了你。”

    “啊?”狐九愣了一下,睁着眼眸疑惑着。

    好像,它什么都没有做啊。

    陈九抬起手来,在狐九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微笑着说道:“狐九,既然你唤我一声先生,那先生今天便教你一个道理。”

    狐九抱着脑袋,有些迷茫的看着先生。

    “道,道理?什么是,道道理?”

    “道理就是道理。”

    “是,是吃鱼吗?”

    “也算。”陈九哑然一笑,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你且好好听着。”

    “许多事情你所见的只是一小部分,因为在你存在之前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种何因,得何果,人们的内心总是有所偏向的,你没法确信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因为对错本就没有定义,尘世的烦恼甚众,你也不能时刻跟随世间的脚步。”

    “你要学会冷静,沉默,认真思考,否则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恶人的帮凶,你要学着理解他的人的苦,接受他人所受之苦,因为很多时候,你都是无能为力的。”

    “这个世间温情而残忍,你要好好看着这个世间,承受往后岁月里的风雨,我不求你一生都无忧无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狐九听的似懂非懂,但仍旧点了点头。

    这就是先生说道理吗?

    好难懂啊。

    而且,先生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可怕。

    “以后会懂的。”陈九敲了一下小狐狸的脑袋,听不听的懂不重要,以后会懂的。

    他却是愣了一下,恍惚间想起了从前之事。

    当年,似乎也有一个人这样对他说过。

    以后就懂了。

    想到这里,陈九不由得摇头苦笑,心道这臭药篓子真是阴魂不散。

    不过,如今自己怎么越来越像先生了呢。

    ………

    旭日东升,雾气渐薄,雾在微风的吹拂下滚来滚去,像冰山雪峰,似蓬莱仙境。

    穿过竹林的阳光中透露出橘黄的光晕,雾气也逐渐消逝了。

    推开竹屋的门,陈九低头看向了眼前所跪之人。

    林如海面无血色,眉间沾着些许水珠,腿上的血污已然凝固,身子僵硬,像是死了一般。

    他跪了足足一夜,如今也只剩下一口气。

    陈九无奈摇头,这人真就如狐九所说,是个傻子。

    接连几次陈九都明确的拒绝了他,可林如海依旧在这里跪了一夜,只是因为心中那一份执念。

    陈九所说的道理,林如海又何尝不懂。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愿意以一人之力扛下所有的罪孽,虽说也轮不到他,但这份执念却难能可贵。

    “此时之后,此前恩怨,也将一笔勾销。”

    陈九抬起手来,一缕晨间清气环绕指间,没入了林如海身中。

    片刻后,林如海苍白的面色逐渐有了血色,他缓缓睁开眼来,虽说有些无力,但却比曾经好多了。

    如今再次看到陈九,他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九开口说道:“既然你如此执着,那陈某便带你走一遭就是了。”

    林如海眼眸瞪大,他的嘴角动了动,磕头道:“谢过仙师。”

    当一切希望都已破灭之时,却迎来了曙光,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再提起任何不快之事。

    林如海站起身来,但却险些摔倒在地,跪了一天一夜,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走吧。”

    陈九摆了摆手,抓起了林如海的后颈。

    当林如海回神来之时,才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正被仙师抓着后颈。

    眼前的场景不断后退,穿过茂密的竹林,溪流湖水,隐约之间还能看到林中的野兽,但这一切却似在眨眼之间便消失眼前。

    “仙,仙师,可否慢些。”林如海咽了咽唾沫,他实在有些害怕。

    “你若是不着急,我也可以慢些。”

    “不,不必。”

    从竹林小潭去往外界,仍旧是需要时间的,修仙之人也并非那般神异,眨眼千里倒是有,但也需道行高深之人,陈九如今却还做不到。

    转眼过去半个时辰,林如海额头上流下了冷汗,紧闭着双眸,腹中则是翻江倒海,但却忍者没有吐出来。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仙师就改了主意。

    不过既然先生肯出手,那就说明刘家村是有希望的,总比就此绝望要好上太多。

    停下来之时,二人已然到了重山外山脚下的小村。

    此处,便是刘家村了。

    “到了。”陈九将他放下,林如海顿时俯下身来,呕吐起来。

    抬眼看去,如今的刘家村中尽是尸气,村中老少皆是面露尸斑,已然到了化尸的边缘。

    林如海抬起头来,看向了刘家村。

    村民们走了过来,但却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使了个障眼法罢了。”陈九解释道,接着说道:“走吧,冤有头债有主,我带你去见见当初的那个小姑娘,听她是如何说。”

    “什,什么?”林如海愣了一下。

    “人是死了,但魂却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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