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的称呼,并没有得到老神仙的回应。

    倚靠在墙边的他,似乎耳边已经没了任何的声音。

    并且,现在他就像是处于一种空洞状态似的。

    因为看似在眺望天空的老神仙,眸中却是毫无神采,脸上也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

    这样的一幕,让王晨心里隐隐有些作痛。

    遥想十几天之前,老神仙还薇薇去村口给他送别。

    那时,老神仙虽然腿脚已经有所不便,但看起来还是很健朗的,并且耳聪目明,谈话时也是中气十足。

    而这时,他却是老态尽显,披散的白发有些凌乱,胡子虽然被薇薇修饰过,但此刻隐隐可见的胡茬却也斑驳稀疏了几分。

    双眼无神,脸色暗淡。

    王晨能感觉到,若没有墙壁作为支撑,恐怕他都很难撑起身子来。

    这样的一幕,与那日离别前恍若隔世,更判若两人。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他竟然一下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如何不让人心酸?又如何不让人唏嘘呢?

    王晨艰难的抬起步子,坐在了炕边的位置,抬手拍了拍老神仙胳膊的同时,又喊了一声:“李爷爷!”

    距离这么近,并且还是在拍了一下的情况下,才令老神仙缓缓扭过了头来。

    当他瞧见是王晨时,神情先是怔了一下。

    随即便挣扎着强行打起了几分精神,并也笑着开口道:“王晨小子啊,你啥时候来的?”

    王晨唇角动了动:“刚来。”

    “今天回村的吗?”老神仙可能已经有些耳聋了,导致他说话时刻意抬高了声音,好似是担心王晨听不到似的。

    但是,王晨能感觉到,他每抬高一些声音,胸膛起伏的频率就会加快几分。

    这属于是中气不足的表现。

    所以,单凭此时所看到的这些,王晨便已经可以笃定,老神仙的一切并不是装的,而是他真的病了。

    一念至此,王晨先是回应了一下老神仙的问题,而后便抬手搭在了他的脉搏处。

    可是,他的手刚碰到老神仙的手腕,老神仙就将胳膊挪开了:“别看了。将死之躯,看了也是白白耗费精力。”

    王晨皱眉道:“怎么一下就成了这样呢?我离开时您不是还好好的吗?”

    老神仙笑了笑:“我一早就跟你说过,我的大限会快到了,之前之所以还显得健朗,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这……”

    王晨一时语塞,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反驳。

    但越是这样,心中那种悲伤的情绪就越发的浓烈起来。

    这就好比,一个被爷爷带大的孙子,在外打工一段时间回来探亲时,忽然瞧见爷爷奄奄一息样子的场景。

    离别时,爷爷还很健朗,可再见时,却已经迟暮将死。

    这样的场景,是很难让人接受,也很让人悲伤万分的。

    而李延一老神仙,虽然不是王晨的亲爷爷。

    但这么多年对他的帮助和关心,却已经让他将老神仙视作了一个很亲近的长辈。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王晨的心情着实很难形容出来。

    看着王晨眼圈忽然变得有些泛红,脸上也堆满伤心样子时,老神仙费力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人都会死的,我虽然被人称作老神仙,可在这俗世间也不过还是肉体凡胎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可您的变化太大了,这如何让我们接受呢?”王晨叹息道。

    老神仙摆了摆手:“接受的了也得接受,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因为这就是现实。

    你已经是大人了,而且还是个见识过许多次生死离别的医生,你更应该懂得这些道理才对啊?”

    生离死别乃人间常事,这个道理王晨很懂。

    但是,很多时候懂是一回事,说是一回事,但当亲身面对时,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晨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看着老神仙说道:“我是一个医生,对于生死之事确实懂得比别人多一些,看的也比旁人透彻一些。

    可是,正因为我是个医生,也才会在应对这些事时,更懂得再努力试一下的道理。

    我之前给您把过脉,您并无短寿之相,所以突然间变成了这样,我觉着应该是患有了疾病。

    而我医生,是疾病的克星,所以您再让我看看,万一我给您治好了呢?”

    老神仙忽的一笑:“若真是寻常疾病,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找你去治的。

    可是,人的寿命到了终点而造成的自然死亡,是谁也拦不住的。

    你是医生,你能治的了病,但你能从阎王爷手里抢的过命吗?”

    “我……”王晨顿了一下:“万一呢?”

    “没有万一。”老神仙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我没啥大毛病,之所以命不久矣,用你们的话来说是即将自然死亡。

    而要是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这辈子泄露的天机太多了,老天爷是公平的。

    让我们用这行当赚利益享荣华的同时,也会让我们用其他的东西来做赔偿。

    而我所需拿出的赔偿,就是我的命!这是无法改变的,也是改变不了的!”

    王晨偏执的说道:“我才不信所谓的命,所谓的老天爷呢!您这辈子做了一辈子的好事善事,老天若真有眼,应该让您多活几年,而不是让您现在就走啊。”

    “现在走也不亏了,毕竟我都快九十岁了。”老神仙笑道:“至于你说你不信这些,那你离别前我给你算的那一卦,可都应验了吗?”

    王晨神情猛地一怔,而后悻悻的说道:“全都一一应验了。”

    老神仙摊手道:“既然都应验了,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我……”王晨忽的语塞了下来。

    而在这时,张虎和刘石头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石头拍了拍王晨的肩膀说道:“就算你再不愿意接受,如今老神仙命不久矣却也已经成了事实。

    所以,你与其跟他老人家再争论这些,倒不如去做点更有价值的事情吧。”

    “小五子说的没错。”老神仙笑道:“我这阵子之所以还在撑着,就是还有一些心愿没有完成,也还有些话没有说完,

    而这些话有一大部分我是想对你说的,那些事情也有一大部分是想让你去做的。”

    王晨艰难的点了点头:“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的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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