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慕晚稍有些吓住了。

    余瑟突如其来的痛哭流涕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难以招架。

    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关系。

    可以说是面对这种事情,她颇有些难以下手的感觉,远不如顾江年跟何池得心应手。

    局促、不安、甚至是想向顾江年求救。

    在宋家,宋蓉即便是偶有愧疚,也从不会当着她的面痛哭流涕,倘若是未曾历经什么心理上的冲击,她至多也就说想让她陪陪而已。

    餐室里,姜慕晚伸手摸了摸脖子,余瑟滚烫的泪水砸下来,似是将她的脖子烫出了两个洞,她伸手摸了又摸。

    修长的指尖藏在漆黑的发丝底下来来回回的抚摸着,且还动了动脖子。

    她正动作着,西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伸手掏出来,见是宋蓉电话,伸手接起,一声乖乖巧巧的妈妈响起。

    “见都快七点了你电话没过来,给你打个电话,在忙吗?”

    慕晚归c市,养成了习惯,晚上下班归家的了路上会宋蓉去通电话,从公司一路聊到顾公馆。

    “不忙,刚到家,”慕晚将落在脖子上的手放下来,温温回应道。

    “不忙就好,”宋蓉浅浅回应,正想说什么,似是听到姜慕晚那侧有什么声响,细细听了几秒,问道:“是不是有谁在哭?”

    姜慕晚一惊,她在餐室,虽说有隔断,起先余瑟是低低抽泣,跟顾江年聊时许是聊到了什么伤心处,哀嚎了起来。

    恰好被宋蓉听到了。

    “恩、家里有人在哭,”慕晚回应。

    “出什么事儿了吗?”宋蓉隐有担忧,本是坐在沙发里翻书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无碍,可能是想到伤心事儿了。”

    “谁?”

    “顾江年的妈妈、”慕晚告知,她本是想说婆婆的,但这二字到了嘴边又绕回去了,不知为何,有几分难以启齿,这本是不该有的。

    在外人跟前就还好,可能是当着宋蓉的面,你让她将婆婆二字挂在嘴边,他竟然会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提及顾江年妈妈这几个字之后,宋蓉有了片刻的沉默。

    “蛮蛮去看看,陪陪老人家,为人儿媳的,莫让人说闲话,”宋蓉的这句规劝出来时,慕晚有片刻的震惊,似是没想到会从宋蓉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尽管她的婚姻之路并不平静,尽管她为人儿媳时并没有遇到一个好婆婆,可在教女儿做事情之时,她仍旧站在一个正常母亲的角度教她的孩子去做一个好儿媳。

    难得!!!

    实在是难得!!

    宋蓉和顾江年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同一种人,他们知晓这个世界的黑暗,但绝不将这种黑暗灌输给自己的儿女以及另一半。

    “好,”慕晚顿了两秒,回应道。

    她将挂电话,厅里的声响止住,正转身跨步往厅去时,顾江年跨大步从厅进来。

    “吓着了?”男人语气低沉询问。

    微微俯着身子,双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肢,目光灼灼望着人。

    姜慕晚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点惊讶,妈妈怎么样?”

    “没事了,想到了些许伤心事儿,让何池陪她上去休息了,”顾江年哄好了人才来看姜慕晚的。

    不然、不妥。

    “那就好,”她暗暗庆幸,听闻余瑟上去休息了,又问:“那我要上去陪陪吗?”

    姜慕晚这人,性格暴躁不假,但秉性极好也是真。

    她熟通人情世故,在婆媳关系方面真诚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

    顾江年想,这要归功于宋家的功劳。

    宋家对她的培养造就了她的性子。

    知世故而不世故。

    有决战商场的果断杀伐,亦有未泯的童心。

    顾江年想,余瑟说她何德何能,若真是一定要问何德何能,那也是问他顾江年,而不是问余瑟。

    顾江年伸手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微微一声叹息在她头顶响起:“蛮蛮,我可能是老了。”

    以往从来不会对这些事情有感触的人,现如今竟然总会莫名的产生那些低沉而又是难以诉说的情绪。

    姜慕晚随随便便说的一句话就能直击他的内心。

    就能碰触他心灵最软之地。

    姜慕晚呢?

    她从顾江年这声叹息声中听出了他低沉的情绪,伸手拍了拍这人的后背,闷在他胸前嗡嗡道:“老了好呀!也省得我下毒了。”

    顾江年:………

    “你想给老子下毒?”男人将闷在自己胸前的人微微拉开了些,低垂眼,凝着眉头问道。

    姜慕晚被人拉开了几公分,挣扎了会儿,又闷到人怀里去了:“人生三大美事————唔——。”

    “升官发财死老婆,我懂,”顾江年伸手,宽厚的掌心摁住慕晚的后脑勺,阻了她接下来的话语声,反倒是自己优哉游哉的接了过去。

    姜慕晚:…………

    狗东西,强迫她闭嘴。

    这夜、姜慕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恰见顾江年推开卧室门进来。

    因着担心余瑟,这人上去看了眼,见人熟睡了才安心。

    “妈妈怎样了?”姜慕晚一边掀开被子往床上去,一边问道。

    “睡着了,”顾江年迈步过来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瓣。

    “要不让妈妈一直住在顾公馆吧!梦溪园她一个人,怪孤单的,”姜慕晚开口提议,对于余瑟,她还是喜的,尖酸刻薄刁钻难搞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余瑟身上,而姜慕晚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并无半分为自己的想法。

    彼时或许想将余瑟留下来,但心中还有那么几分是为了自己跟顾江年打架能赢考虑的。

    而现在,单纯的从余瑟与顾江年那方出发。

    顾江年不是没邀请过余瑟,而余瑟每一次都能找到很好的借口,委推了他,或喜清净,或习惯了,种种原因,久而久之————这件事情便搁置下了。

    他说,得不到余瑟同意,但姜慕晚去说,或许不同:“得你去说,蛮蛮。”

    姜慕晚点了点头:“好。”

    一个历经磨难与沧桑的妇人,到了晚年应该是有子女陪伴的,可余瑟在梦溪园,实在是太孤单。

    09年十月,国庆第三天,顾江年与姜慕晚休假在家。

    这天、不太平。

    为何说不太平?

    余瑟信佛,自也有拜佛的习惯,09年国庆撞上中秋节,是个难得的双节日。

    而十月三日,农历十五,又恰好是中秋节,余瑟趁着姜慕晚跟顾江年都在家,又因着那晚的事,就寻思着找个庙去拜拜,让自己心里有些安慰。

    同顾江年提及此事时,这人一口答应。

    十月、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一行三人出门,临出门前顾江年让兰英将准备工作都做齐了,太阳伞,帽子,墨镜,防晒衣。

    安排的妥妥当当。

    国安寺在c四环之外,坐落在一座高山上,香火鼎盛,来往香络绎不绝。

    而余瑟,便是此处的常。

    曾几何时,有人想巴结顾江年,找不到人,便想尽办法的在初一十五到寺庙门口来等着人,想着能在余瑟这里找到一个突破口。

    不曾想,余瑟从不过问顾江年工作之事,但凡是关于他工作的,余瑟都及其谨慎。

    那人吃了闷亏。

    站在寺庙门口破口大骂,将余瑟早年间在精神病院的事一股脑儿的抖了出来。

    许久之后驱车下山,还未出山门便被车撞了,有人说是佛祖的报应,亦有人说这是顾江年的手段。

    自那之后,顾江年抹了余瑟前半生的所有记录。

    这日,农历十五,上山拜访香极多,寺庙控流,来往的私家车均是不得上山,唯有乘坐大巴才行。

    顾江年本想开特例,却被余瑟阻住了,只道人多嘴杂,回头说出什么不好的言论来,影响他的声誉。

    顾江年侧眸看眼姜慕晚,望着余瑟又道:“我一个人定然是陪您坐大巴了,我跟蛮蛮一起,只怕是上车还没坐下就已经上新闻了,闹出更大的动静岂不是得不偿失?这日您依着我们。”

    余瑟没有想到这一层。

    是以顾江年说出这话时,她稍有些歉意的看了眼慕晚,后者倒也是乖巧,行步过去伸手搂住她的胳膊,轻轻撒娇:“往后我再陪妈妈来就好了。”

    顾江年也好,姜慕晚也罢,大抵是这些年行走商场见的事情多了,便格外珍惜与家人的这份缘分,余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伸手拍了拍姜慕晚的手背。

    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顾江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去而复返。

    一行三人上车,顺着弯弯绕绕的山道上去时,有些许人坐在大巴上便看见了那辆极为打眼的黑色林肯,就顾江年的车牌,众人只需看一眼,便会在心里记一生。

    有人惊叹,亦有人平静。

    大抵是每个初一十五都能见到余瑟的身影,见怪不怪了。

    对于神明,她是敬畏的,这是在宋家带这么多年老爷子交给她的道理。

    即便不信神佛,进了寺庙也要保持谦卑。

    这日,慕晚与顾江年带着墨镜跟在余瑟身后,而顾江年取代了保镖的位置,替慕晚撑着伞,

    这夫妻二人,即便是被大大的墨镜挡住了半边脸,也掩不住周身高贵的气质。

    国安寺的存在在c市胜过城隍庙。

    香火鼎盛,虔者如织。

    当顾江年和姜慕晚的身影出现在寺庙里时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有人站在远处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亦有人拨出电话告知朋友在国安寺看见了c市首富顾江年及其妻子姜慕晚。

    这二人自上次游轮一事之后尚且还是头一次同时出现在某处。

    这个新闻要是卖给记者,只怕是要赚翻了。

    “小心。”上台阶时姜慕晚不知想什么去了踉了一下,顾江年一手撑着伞一手拦住了她的腰肢,低低的告知声传来。

    而后,落在她纤细腰肢上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再次叮嘱道:“看路,别看天。”

    姜慕晚伸手握住了顾江年撑着伞的臂弯,低低沉沉的嗯了声:“以为到动物园了。”

    “早知道就不跟你一起了,”顾江年走哪儿都是聚光点。

    无论去哪里都格外引人注目。

    但凡是她和余瑟二人跟顾江年分开,也不会现如今这般被人当成猴子看。

    “不跟我一起你跟谁一起?”顾江年听闻姜慕晚这带着怨气的话语声,心中不舒坦,连带着问出来的话都有些凉飕飕的。

    “都行,”慕晚道。

    “都行?就是不跟老子?”顾江年低沉的话语声掩不住那些浓厚的不悦了,姜慕晚侧眸望了眼人,赶紧顺毛,伸手捏了捏他的臂弯:“跟你跟你。”

    许是身后人的腔调猛的拔高,余瑟在前头回眸望了眼这夫妻二人。

    见顾江年面色不善,轻轻斥了句:“你又在犯浑。”

    进佛堂,请香、点香。

    拜四方,余瑟站在前面,这夫妻二人一言不发站在身后,保持着对神明该有的敬畏。

    佛堂净地。

    众人似乎都未将那些肮脏的东西带进来,就连有那么几人站在香鼎前拜四方时与这夫妻二人相隔甚近,都无人前去打扰这二人。

    拜完、余瑟领着二人往庙堂去。

    今日的顾江年跟姜慕晚,都格外沉默。

    且这沉默中都带着几分对方都看不破的情绪。

    顾江年并不喜欢寺庙,杀孽太重的人,进了佛门重地稍有些难以喘息之感,可偏生余瑟喜欢,为博母亲开心,他得陪着。

    他敬畏神明,可也知晓自己是个刽子手。

    不配得到神明的厚爱。

    可他回回来,都及其大方的捐赠香火钱,若不细究内心,会让人觉得他是个虔诚的香。

    “看路,”这是顾江年第二次拥着姜慕晚的腰躲开迎面而来的人群。

    而姜慕晚却没上一次那么幸运的及时收住了脚。

    与迎面走来那人撞上,且对方还准备开口与她辩驳:“长没长眼睛?”

    “你横冲直撞的撞到我老婆你还有理了?”顾江年拧眉,望着凶神恶煞的男人,语气也尽是不善。

    “自己老婆不看好还怪别人走路快?这么娇气你走什么路?搞两个架子抬着啊!”

    姜慕晚:...........卧槽、狗男人这是遇到对手了?有好戏看了。

    ------题外话------

    姜慕晚:卧槽、狗男人遇到对手了,有好戏看了。

    顾狗:妈的!这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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