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城必有池。

    古代建城必须要引活水环绕城市四周,一方面是天然的屏障,一方面也更便于运输。同时,也是重要的饮用水源,不然古代围城战,随随便便都是围城十天半个月之久,没有水源,敌人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耗死城内军民,那仗都不用打了。

    自然而然,这里也是城中居民盥洗衣物的集散地。

    宋卿娘挎着一篮子需要盥洗的衣物,一路从台阶下来,去到水边。

    这会已经是日上三竿,不少妇女早已在这里忙活起来了,浆洗衣服的,洗菜淘米的,还有凑热闹唠闲磕的,场面之热闹不亚于集市。

    宋卿娘这样的美艳寡妇,在这片地界上,还是有几分名气的,她一出现,不少相熟的妇女纷纷招手跟她打起招呼。

    “这不是刘家娘子吗?”

    “刘家娘子,你们家的迎来酒肆可是歇业了好些天了。”

    “对呀,我看木牌上写着东主有事,啷个事让你闭门歇业这么些天呢?”

    宋卿娘的短命丈夫叫刘义,既是刘家的女人,附近街坊的人自然叫她刘家娘子。

    “李家婶子,赵家娘子,好些日子没见着大家了呢。”

    宋卿娘跟身边几个妇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向大家解释了一下最近酒肆生意不打好,打算歇业干点其他营生。

    说完,她一边将篮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准备盥洗。

    在明朝,皂丸虽然便宜,但普通百姓家洗衣服,能省点是点,所以多数人家还是用皂荚来洗,但清贫的人家连皂荚也不一定会用,通常用木棒或者用脚踩。

    但是这么洗费力不说,还很容易把衣服弄坏。

    眼前的李家婶子和赵家娘子便是如此,她俩正将湿衣服不停地用木棍捶打着,浑身上下都快被汗水湿透了。

    宋卿娘见状,会心一笑。

    她自顾走到河边,将盆中的脏衣服浸湿,接着拿出豆油皂拿出来,开始在浸湿的衣裳上涂抹起来,不一会儿,一层泡沫就在衣服上起开。

    很快,就有妇人注意到了宋卿娘这边的盥洗。

    “刘家娘子,你这衣服上的白色沫子是什么呀?”赵家娘子先凑了过来,她看着宋卿娘里的豆油皂,和浆洗衣裳上那层白白的泡沫,一脸好奇。

    “这些沫子叫肥皂沫,”宋卿娘轻轻撩了撩额前垂下了一绺秀发,将手里的豆油皂展示给众妇人们看,“这个是黄玉皂,是洗衣裳的好东西,我家亲戚特意从江南带来的新鲜物件。你们瞧……”

    宋卿娘用豆油皂在一件沾了胭脂水粉的衣裳上涂抹一番,然后用手来回揉搓一番,然后再浸到水中一番涤洗。

    只见衣裳上沾着的胭脂水粉,立刻去了七七八八。

    事实胜于雄辩!

    众妇人顿时纷纷发出惊呼之声。

    “刘家娘子,你这黄玉皂端的神奇,能借我使使吗?”赵家娘子跟宋卿娘最为相熟,直接开口相借道。

    “这有什么不能借的?赵家娘子你尽管拿去使!来,见者有份,大家都拿去试用试用!”

    宋卿娘趁着赵家娘子的话,大大方方地将切好小块肥皂拿出来相送。

    白送啊?

    这下,河边的妇女们,甭管有没有盥洗衣物的,都围拢过来,乌央乌央地一堆妇女们,聚在了一起。

    围观群众有便宜必须占,从古至今,这点一直都未曾改变过。

    君不见后世大爷大娘,天擦亮就起来,拎着马扎在超市门口排队领鸡蛋?

    河边来索要黄玉皂的妇人们,实在太多了。

    很快,她篮子装的黄玉皂,就被哄抢完了。

    有不少正在盥洗衣物的妇人,已经用黄玉皂开始在河边洗衣裳了。

    黄玉皂的去污去渍之强,味道之香,顿时引起一片夸赞。

    这世上最快的,永远是妇人的嘴。

    所以黄玉皂在很短的时间内,在妇女聚集的河边,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和热议。

    宋卿娘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送完肥皂之后,便借机端起盥洗盆,离开了河边。

    至于什么时候售卖黄玉皂、作价几何,她一概没提,很好地执行了沈宽提及的饥渴营销策略。

    她相信,只要使用过黄玉皂的人,便能真真体会到黄玉皂的方便与好处。只要黄玉皂价格合适,就不愁这些家庭妇女们到时不买此物洗衣裳。

    过了半个时辰。

    宋卿娘来到城中一家裁缝铺里,这家裁缝铺的东家张巧娘是她的闺中好友。

    张巧娘的针线手艺在金县城中都是排的上号的,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还有富家小姐和夫人们,都经常找她缝制衣物。

    正如沈宽教她的,手头宽绰,对生活品质有较高需求的女性,无疑会是猪油皂的最佳户群体。

    所以宋卿娘想到了她这位闺中好友张巧娘,也瞅准了她手中的这批条件优渥的户。

    她送了张巧娘好几块猪油皂,便教她这白玉皂如何试用最相宜。

    几经试用后,张巧娘便对这白玉皂爱不释手了,并答应帮助宋卿娘帮她在裁缝铺的这些有钱雇主中宣传白玉皂。

    一天之内,就做了黄玉皂和白玉皂的前期宣传工作,宋卿娘的效率还是奇高的,连沈宽闻言,都惊叹神速。

    接下来几日,宋卿娘负责联系泥瓦木匠,订制肥皂定型的模具和包装。

    而沈宽则是准备更多的碱面、石灰、猪油、豆油等原料,足足花了十两银子的原料,装了满满一车运回迎来酒肆后院。

    等宋卿娘订制的模具到位,众人便开始大规模生产。

    这等量产工作,光靠沈宽和宋卿娘俩人肯定不行,郭雄也来帮忙了,还捎带脚的把铁塔这个壮劳力也叫上,当然也不能白干,管铁塔两顿饭,酒菜管够。

    随着黄玉皂和白玉皂的前期营销,县城里对肥皂此物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

    销售的策略,沈宽该教给宋卿娘的,他都一股脑都教授了。剩下的具体工作,就主要靠宋卿娘了,沈宽也建议她,一旦销售成功,便将迎来酒肆改成肥皂的旗舰店,然后开始招募人手,第一时间抢占金县的肥皂市场。

    等待时机成熟,就该开启线下销售模式了。

    转眼过去三四天。

    在众人的努力下,小小的酒肆后院,生产出了近千块黄玉皂,和小六百块的白玉皂。

    产量颇丰。

    其中,黄玉皂用一张印有黄玉字样的硬皮纸包着,白玉皂则有几种不同的包装,一种也是硬皮纸,只是上面的字样换成了白玉。

    除此之外,白玉皂还有更精美的包装,一款雕着四大美人的精美木盒,分别是四种不同白玉皂的香型,针对的就是金县城中那些小姐千金、夫人还有那些靠颜值吃饭的烟花女子们。

    高中低三档产品,足够满足现在的销售需求了。

    至于更高档的产品包装,沈宽心里也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学习前世的集卡模式,给高档产品都配上一些精美的话本,编撰一些后世烂大街的动人爱情故事,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这晚,沈宽带着铁塔,继续在宋卿娘的酒肆后院加足马力生产肥皂。

    突然——

    “咚咚咚……”

    深沉的黑夜下,急促的拍门声在酒肆门外响起。

    “铁塔,你去开门,看看外头是谁!”沈宽手里忙着活儿,一时不得空,

    铁塔本有些犯困,现在一听招呼,有些精神了。

    他去将酒肆门打开,一看来人竟然是老泥鳅!

    他嚷着嗓门儿,奇道:“你个老贼鸟,这么晚你不在家睡觉,跑这儿来干甚?”

    “快,我找沈头,出…出大事了!”老泥鳅面色不堪,声音更是有些惶惶。

    铁塔见状,不敢磨蹭,带着他进了后院。

    老泥鳅一见沈宽,便急道:“沈头,出大事了!”

    沈宽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一旁正在帮忙打下手的宋卿娘,也惊得手里的活儿都停了下来。

    老泥鳅道:“牢里那个采花贼被人劫走了!”

    “什么?”

    沈宽整个人站了起来,虽然采花贼不是什么朝廷重犯,但丢犯人这种事,按大明律,按玩忽职守罪论处,他作为监房牢头,轻则丢了差事,重的话就事儿大了,要是被人拿来做文章,怕是要掉脑袋。

    “嫂子,怕是今天开始,肥皂的事都要先托付于你了。”沈宽对宋卿娘说道。

    “叔叔这会儿还管什么肥皂之事呀,正事要紧呢。白玉皂和黄玉皂之事,尽管交由奴家来办便是!”

    宋卿娘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知道丢了犯人,意味着什么。

    “有劳嫂嫂了!”

    沈宽去把手上的碱面和石灰洗了干净,然后对铁塔和老泥鳅一挥手,道:“走,我们回监牢!”

    ……

    今晚值夜班的,还是另外三名夜班的狱卒。

    沈宽一进监房,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假弥勒和麻杆这俩货已经在提前到案发现场了,见着沈宽,二人纷纷见礼。

    今晚值班的三个狱卒,死了一个,叫陈阿三,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另外两个狱卒吴天和周大春,则趴在监牢桌上,睡成死狗,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泥鳅介绍起现场情况:“沈头,我已经勘验过了,陈阿三一刀毙命,对方绝对是用刀的高手,果断决绝,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吴天和周大春这俩货是被迷药迷倒的,性命无忧,昏睡成死狗,只要泼点水就能醒。不过你没来,我便没有惊动他们。”

    沈宽诧异地看了老泥鳅一眼,这老油条老混子,居然如此观察入微,之前还真没发现他有这能耐。

    沈宽又问:“这么说,是你先发现监牢里出事的?”

    “是的,”老泥鳅点头道,“今天是周大春的生辰,换班时周大春央着我,让我晚些时候送点酒菜过来,给他们当宵夜。要不然我也不会不当值的时候来监牢,赶巧撞上了这档子事。”

    麻杆嗯呢一声,附和道:“是,今天是大春生辰。去年的时辰,他也是在监牢里跟弟兄们一起过的。”

    一旁的假弥勒说道:“老泥鳅先通知了我和麻杆,让我俩过来监牢,莫要让别人破坏了现场。”

    老泥鳅苦笑道:“我是担心先通知了快班那些废物点心,到时候啥也查不到了。所以让他俩先来,后面才紧赶着通知沈头您!”

    沈宽唔了一声,心中忧虑渐消,看着老泥鳅,赞许一声:“你倒是能沉得住气!”

    “麻杆,你去取点水来,将吴天和周大春先泼醒。”

    沈宽绕过陈阿三的尸体,吩咐完麻杆之后,带着老泥鳅和假弥勒他们走向那间之前关押采花贼的囚牢。

    在微弱的灯光下,沈宽在囚牢的墙上,发现了一行字:“翻天鹞子必报此仇!”

    “翻天鹞子?这家伙,居然还留个江湖诨号?”沈宽皱着眉头念叨道。

    “翻天鹞子?”

    一直古井不波的假弥勒,突然面色一变,声音中透着有些惊慌,竭力压低着低声,问道:“不是说犯人是采花贼吗?怎么会是翻天鹞子?”

    老泥鳅也是吓得双肩一颤,赶紧凑上前去,仔细去看墙上那一行留字。

    看罢,脸上瞬间满布慌乱之色,喃喃道:“怎…怎么会是翻天鹞子?完了,这下完了!”

    “翻天鹞子怎么了?你俩别一惊一乍的,有什么,就直说!”沈宽不知道翻天鹞子是什么鬼,但看他俩这脸色,多多少少能猜到,怕是这囚牢的身份有问题了!

    “沈头,要是被劫走的就是个采花贼,今日之事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但是……”

    老泥鳅下意识地看了左右囚牢一眼,见两边囚牢都没什么动静之后,才一脸郑重地低声说道:“要是今日被劫走的真是翻天鹞子,那咱们这些人,就怕不是丢了差事那么简单了……”

    “有可能要掉脑袋!”假弥勒闷闷地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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