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辛辣而带些酸涩的味道,直冲咽喉。

    这就是域外的酒的味道啊!

    如果是在朝歌的话,这样的酒,最多三文一斤。

    但李靖不介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喝酒了。

    因为他来到域外之后,才发现域外天地居然是没有酒这种东西的。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毕竟域外天地太过贫瘠,对于很多普通的域外生灵来说,每天能够吃饱都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事情,任何能吃的东西都会优先被用来果腹。

    在这样的环境中,确实没有酒这种东西出现的土壤。

    所以李靖已经两年没喝酒了。

    直到刚才,莫邪虚说了一句我想喝酒了,然后从屋子内拿出一个大坛子,打开坛盖,久违的酒香从坛口中飘出来时,李靖体内压抑已久的酒虫顿时在体内开始剧烈翻涌。

    所以虽然酒不好,李靖和郑伦还是一碗接一碗地喝着,主要是馋久了。

    但是柏襄和阿古娜天魔皇好像不这么认为,他们同样一碗接一碗地喝着,口中还不停地唤着“好酒”“好酒”。

    “小莫,你的酒到底藏在哪里的,刚才我在你屋内翻遍了也没找到。”

    “唔……小莫的酿酒之术,天地间无人能出其右,本皇在宫中研摹多年,终究还是没有小莫的这种味道。”

    唯一喝得比较克制的人,是莫邪虚,他依然拿着他的那个陶罐,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一边好奇地看着酒到碗干的李靖和郑伦。

    “域内也有酒?“

    “有,好酒也有不少,有南疆的糯米黄酒,有北地的烧刀子,有西岐的竹叶青,也有东鲁的菊花酿。带”

    “另外,那些轮回者也带进来不少好酒,像什么威士忌,白兰地还有香槟,等回去之后,小弟请莫师兄都喝一个遍。”

    莫邪虚的眼中露出了神往之色。

    “来,敬莫师兄一碗。”

    李靖笑着举起了碗。

    倒不是他想找借口多喝碗酒,而是诚心想敬一碗酒。

    而在域内天地,如果别人这样敬酒,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怎么都是要干掉的,否则你不想给敬酒的人面子。

    当然,域外应该没有这种规矩,毕竟连喝过酒的人都没几个。

    所以莫邪虚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酒量不好,喝不了快酒,只能慢慢喝。”

    接着他想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话。

    “李靖圣人,其实天魔皇陛下,从来没有让我叫过他师尊,他觉得我的资质天赋,都还不足以当他的弟子,所以,你也不必把我当师兄。”

    李靖依然举着碗,往前送了送。

    “来,那莫师兄你就喝一口。”

    然后李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接着他笑了起来。

    “莫师兄,其实我也不是圣人,所以莫师兄也不必叫我圣人,直接叫我李靖就可以了。”

    “另外,我不知道当初师尊他老人家为么不肯收你为徒,但我会告诉你他为什么会收我为徒,又为什么会收郑师兄为徒。”

    “不过在这之前我会先说说师尊这个人。”

    “我来到域外天地,已经两年多时间了,这段时间中,我听闻过师尊大事迹,在几乎所有人的口中,当年的第一天魔皇,都是一位霸道,强势,唯我独尊,傲睨众生的人物。”

    “但那不是我所熟悉的师尊。”

    “我熟知的师尊,是一个温柔,清和平允,悲天悯人,走路都不愿踩死一只蚂蚁的人,所以当他战死的时候,天地以一场春风来纪念他。”

    李靖轻声述说着,莫邪虚,柏襄,阿古娜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现在这李靖圣人口中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天魔皇陛下吗?

    天魔皇陛下走路的时候会担心踩死蚂蚁?

    要知道当年的天魔皇陛下,只要敌人投降是稍微犹豫一点,都是直接一声冷哼,上百万大军直接魂飞魄散都不会眨下眼的人物。

    看着三人将信将疑的讶异神情,李靖再次笑了一下,跟郑伦干了一碗酒。

    “郑师兄,师尊当年是怎么收你为徒的?”

    郑伦嘿嘿笑了一下道:

    “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年师尊看中我啥。”

    “遇到师尊的时候,我是个小乞儿,那天我正跟几只狗争抢一根骨头,奶奶的,那根骨头上可挂了好几条肉丝呢,当时我都快大半年没吃过肉了,所以没管那么多,冲上去抢了那根骨头就跑,那几只狗就在后面狂追着。”

    “然后,我就一头撞在了一个老道士的身上。”

    “那个老道士,当然就是师尊。”

    “那一天,如果不是师尊,我可能因为那根肉骨头,被那几只恶犬撕碎了。”

    “后来我就跟师尊回了山。”

    “其实后来我很多年都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会收我为徒,而且还是首徒,要知道在我们域内仙界中,这件事情是很重要的。”

    “虽然当时的师尊,在仙界中也不过只是位真仙,但我的资质天赋更差,修行了数十年,不过就是个大道士,嗯,就是你们这边的高阶魔卒,而且潜力基本就耗尽了。”

    “当然,师尊教了我一门魔皇吟,但是这门神通对域内的生灵,压制之力远比不上对域外的生灵,而那个时候,师尊应该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来到域外,所以他收为为弟子,也应该不是什么算价之下的落子布局。”

    “那师尊为什么要收我这样一个庸才为弟子呢?”

    郑伦笑着举起了酒碗。

    “来,莫师兄,我也敬你一碗。”

    郑伦仰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接着说出了答案。

    “后来我想了想,想起了师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看你小子蛮顺眼的。”

    “可能这就是师尊收我为徒的原因吧。”

    莫邪虚慢慢地喝了口酒。

    然后李靖开始说话。

    “我被师尊收为徒弟的经过,和郑师兄也差不多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不过那时候家里还有有点余钱,然后还有一个忠心的老仆在照顾我。”

    “那天我正在巷子口跟几个小孩打架,至于打架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几个野小子,抢了我家隔壁一个小姑娘的糖葫芦,然后我就冲了上去。”

    “小时候我还蛮能打的,同样年纪的男孩子,我一个能打两三个,所以那一架,最后是我打赢了,当然我也被打得头破血流的。”

    “然后这时候,师尊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他说我骨骼清奇,天生是修道的奇才,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山修行。”

    “当时我的只想着这老头肯定是个拐卖小孩的江湖骗子啊,所以拿起一块石头当即就砸在他脑袋上。”

    “然后石块变为了粉末,同时师尊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我身上的伤就全好了。”

    “于是我终于知道自己遇上了,传说中的仙人了。”

    “后来我就跟师傅上昆仑山。不过师傅还是有一件事情骗了我,那就是我李靖哪算得上什么修行奇才啊,或许比普通人好一点,但放在昆仑山这样的地方,连平庸两个字都算不上。”

    “所以不管师尊收我为徒的原因是什么,肯定跟什么天赋资质无关,而应该是投缘吧!”

    “莫师兄,或许当年的第一天魔皇陛下,会在意什么资质天赋,但在域内的师尊,早已不在乎这些,而当年师尊会让你担任近卫军的统领,又教了你那么多东西,若不是投缘之人,他又岂会这般做。”

    “所以,如果现在师尊还活着,我想他会让你叫他师尊的。”

    李靖微笑着说着,这是一种开导,但他同时也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莫邪虚沉默了许久。

    他想起的是和天魔皇陛下初逢的那一一天,那是一个光明媚的午后,莫邪虚和往常一样,来到自家巷口那家猪头人开的熟食铺给老爹买吃食。

    嗯,就是现在猪刚鬣开的那一家,这家熟食铺已经在天澜城世世代代串了很多年了。

    而莫邪虚当时只是天澜城中的一名普通少年,虽说星神族人是域外天地最强大的种族,但任何种族中都会有那种平庸的族人。

    就像莫邪虚的老爹,就是一个很平庸的星神族人,是天魔皇陛下的近卫军团中的一名普通兵卒。

    当然,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那天下午,莫邪虚在熟食铺的门口,碰到了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很神气,很威严的中年男人。

    但是那个时候那中年男子一点都不神气,也一点都不威严。

    正小心翼翼的求着熟食铺的猪头人老板,表示自己身上确实没有带钱,能不嫩让他先把东西带走,等会让人送钱过来。

    而当年的猪头人老板,也就是猪刚鬣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则客气委婉地解释,表示自己这家迪士尼是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中年男子有些丧气,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店铺中的那些卤味,然后准备离开了。

    这个时候莫邪虚笑着说了一句,表是让猪头人老板将这人药的东西,记在他家的账上就行。

    然后那神气很威严的中年男子,没有道谢,只是问莫邪虚为什么要帮他。

    当年只有十四岁的莫邪虚想了一会,刚才确实有些冲动了,这事回家肯定得挨老爹一顿揍。

    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话说出口的,总不可能反悔。

    “因为看你蛮顺眼的。”

    最后莫邪虚给出了这样一个理由。

    这理由也不假,如果不是顺眼,他也不会那么冲动。

    三天之后,他的老爹被勒令退出了天魔皇近卫军团,不过他成为了天魔皇陛下贴身随侍卫,能领到的俸禄比老爹多了十倍。

    这就是莫邪虚和天魔皇陛下相识的经过,没有什么波澜壮阔,曲折离奇的事情发生,不过是一个少年冲动之下帮一个几乎从来不带钱的中年男子结了帐,说了一句我看比较顺眼。

    莫邪虚回忆着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然后笑了起来,接着对三斤招了招手。

    “去猪刚鬣那里再拿几个菜,下酒。”

    三斤欢快地朝巷口方向狂奔而去。

    “来,我敬……两位师弟一杯!”

    然后莫邪虚仰头喝干了陶罐中的酒。

    陶罐中原本剩下的酒起码还有一斤多,平常的时候他也绝不会喝得这么猛,不过莫邪虚今天准备喝六斤!

    ……

    “那么,我们怎么开始。”

    一大坛酒都喝光了,菜也吃光了,到了讨论正事的时刻了。

    莫邪虚混沌元力一转,散去了体内的酒气。

    虽然有些可惜,但今天这顿酒喝得很开心,是他数万年来喝得最开心的一顿酒。

    然后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他说得怎么开始,是指重新统一域外天地的征程怎么开始。

    “要不先把依武那个家伙先打服吧!”

    柏襄首先建议道。

    柏襄口中的依武,是第七天魔皇。

    “依武这家伙实力不算太强,而且领地和我以及阿古娜都相领,出兵也方便!”

    “不妥,打依武虽然方便,但是他和第四天魔皇合骺关系不错,合骺的领地和依武的领地也相邻,若是我们打依武,他们两人说不定会联起手来,就算我们能打赢,损耗也会很大。”

    “所以不如先打最南边的第五天魔皇寒貘,他的领地孤悬一隅,连退路都没有,等我们把他打服,吞并了他的军队,在回身打依武跟合骺胜算就会大上许多了。”

    阿古娜摇头否决了柏襄的提议。

    李靖坐在旁边,微笑地看着他们几个之间的讨论。

    对于域外天地的大势格局,他这几年来也有所了解,但是他消息的来源,却基本都是来自于兽头人一族。

    羊头五十六能够自遍布域外天地各处的兽头人那里,获得源源不绝的消息,但这些消息的层级终究低了一些,毕竟兽头人很难接触真正的大人物,所以对于各个天魔皇之间的实力强弱,又有谁会比柏襄和阿古娜这两个同为天魔皇的人更清楚呢?

    而这个时候,见柏襄和阿古娜有些争论不下,莫邪虚转过头来问他道:

    “李靖师弟你怎么看?”

    “莫师兄呢,你有什么想法?”

    李靖没有直接回带,先如此反问了莫邪虚一句。

    因为莫邪虚刚才也一直没有说话。

    而李靖如今也已经知道,莫邪虚是域外天地有史以来的第一名将,以前在师尊座下领军征战,据说未尝一败。

    虽然域外的战争也就那么一回事,但李靖觉得自己的这位师兄,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这一点从曾经是他手下的万夫长的蒙山大将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虽然蒙山大将在天澜城战场上可谓是一败涂地,但此人确实李靖在域外第一个见到的,能够从战略层面上考虑问题的将领。

    他甚至能用十年的时间,去执行一个自己制定的战略。

    最后虽然失败了,那是蒙山大将个人的执行能力的问题,但他的谋划的策略,却绝没有错。

    而李靖相信,蒙山大将的这种战略眼光,应该是来自莫邪虚。

    所以他想听听莫邪虚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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