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紫洋、徐墨、许坤、徐尘、徐茂……五人的尸体被带出大牢,平放在二堂的庭院中,引得周围诸多差吏们一脸惶恐不安,却因李县令就在面前,使他们都不敢发出议论。

    李凌的脸色很不好看,衙门大牢里死了这么多要紧人犯,他必将担责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这些徐家重要人物实在死得不是时候啊,他还想从他们口中问出更多东西来呢,特别是关于粮食方面的。

    可现在,已成为尸体的他们是再不可能给予回答了,所有尸体都面容扭曲,脸色青白,显然是死了有段时候。当李凌把目光落到万申吉身上时,后者立马沉声道:“大人我仔细查过,其中四人是被人箍断脖颈后挂上裤带伪装成自尽,只有徐尘是真个自杀。另外,他们几乎是在短时间里相继死去,根据尸体僵硬程度来看,当是死在昨日半夜。”

    李凌神色更是一紧:“这么说来,其他四人很可能是被徐尘所杀了?”

    “应该就是如此,这几人里就他学了一身武艺,想要突然杀光他们当不会太难。还有,他们五人是被关在一间牢房内的,所以动手也很容易。”

    听他这么一说,本来就脸色发白,一脸悲伤的徐森更是身子一颤,当即跪了下来:“大人,是卑职之过……我当时因为关入了太多人犯,牢房全不够用,就把众人关在了一起。又想着叔父他们若待在一起说不定能在互相交流中改变些想法,就将他们,将他们几个关在了一处,却不想反倒害了他们……”

    李凌的目光定在了这个徐家唯一没怎么犯过错,又被自己拉到身边委以重任的下属,半晌后,才上前搀扶起他:“你不必如此惊慌,本官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明为何会有此变,尤其是这个徐尘,怎就会突然暴起,杀了自己的父兄再自尽。”

    说到这儿,他又看向边上早吓得面无人色,颤抖不已的牢房看守:“这几日里他们在牢中可有什么异常表现,比如说生出什么争端来吗?”

    因为李凌把所有县衙相关之人都给开革了的关系,哪怕之后招揽了一批人,可县衙用人却依旧捉襟见肘。其实负责治安和抓人的三班衙役倒还好,常帆他们都能一人当三五人用,可是某些底层的脏活能用的人却太少了。

    比如看守大牢这活计,原来是有十多人负责的,可现在却只三五人而已。而且这些狱卒都是新手,实在无法忍受大牢里臭烘烘又憋闷阴郁的氛围,所以多半时候只是守在门口,对里头的一切还真不是太清楚。

    此时被县令大人一问,那几个看守登时就慌了神,连连叩首不止:“大人恕罪,小的,小的们一直都待在外间,也没听到里头有起什么争端啊。昨晚,昨晚也是静悄悄的……徐家那几人看着虽然心事重重,可也没有别个表现啊。”

    对他们,李凌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他们在衙门任职才几日,又怎可能真个掌握犯人的一些变化呢。不过,依然可以从他们的交代中察觉到一些蹊跷,一切如常的情况下,那徐尘怎就会突然发狂杀了自己的父兄,而且还不早不晚,正好是自己将将要查到他们的存粮出了问题的情况下。

    这两者是否有关暂且不论,但徐尘的突然爆发却必然有着一个诱因,只是这诱因出自哪里呢?

    “这几日里,可有人去大牢探看过徐家众人,尤其是徐尘?”李凌看着他们又问道。

    “没……没有……”几人互相看了几眼后,纷纷摇头。

    想来也是,如今徐家早已树倒猢狲散,很多人受到牵连被关进大牢,其他人避之惟恐不及,又有谁还敢在此时去探望徐家人呢?即便真有,恐怕也未必能顺利进入大牢。

    “真没有其他人单独见过徐尘?”李凌依旧不感放心,便又追问了一句。

    得到的答案却依然如故,虽然几个看守一脸的战战兢兢,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出奇一致,不见半点犹豫的。

    缓缓呼出一口气后,李凌把手一挥:“你们下去吧,今后好生看住了其他人,不得再有疏漏,不然本官绝不饶你等。”

    这算是把此事揭过,不打算再追究他们的罪责了,这让那些看守顿觉一松,一阵千恩万谢后,方才退走。

    而后,李凌又叫人把几具尸体带到一旁角落的殓房中存放起来,这才回了自己的公房。对于他的这一应对,万申吉觉着有些无法接受,便跟了进来,问了一句:“大人,此事就这么算了?”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办法细查吗?你也查明白了,人是徐尘所杀,他自己还自尽了,我们总不能让死者复生再交代其中内情吧?”李凌沉了张脸道。

    “卑职以为徐尘的突然爆发必然是受人影响而生,而牢房那几人就显然是可疑之人……”

    “所以你想审问他们几个?但要是他们是无辜的呢?”

    “总有一人是有问题的,不然不会有这等突变。其他人都没进过牢房,也就只有他们中某人可凭借身份与之接触,再传话乱其心神了。”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还不够。你不要忽略了一点,其实现在的牢房可不只徐家这五人,还有太多新近关入大牢的犯人,他们也一样可以传递消息给徐尘,逼他干出此等事情来。而在我看来,相比于到底是谁逼迫的徐尘,更关键的,是他是受何事所影响,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来。杀死自己父兄,然后再自尽,这完全就是绝望之下的最后疯狂,不到绝境,是肯定干不出来的。”

    万申吉陷入沉默,此事他也感到极其蹊跷,可一时间又怎可能想得通呢。

    “你说,作为人子,到底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做出弑父的疯狂之举?”李凌又突然问道。

    万申吉皱眉沉思,到底给不出个靠谱的答案,好在李凌也不完全指望于他,口中继续道:“要我说,就在两点,一是绝望,二是希望……绝望在于他已经自知必死,还有自己的父兄也必然死定了,所以早死晚死对他们来说已无关紧要,这就能让他对杀父弑兄不再有任何的犹豫;至于希望,则在于他知道只要自己等人一死,必然有人会从中受益,而且这人与他的关系一定极其紧密,不下于自己父兄……你说,会有这样一个让他重视到超过父兄和自身的人物吗?”

    “子嗣!”同样脑子转得飞快的万申吉立刻道出了自己的猜想,“有人以他的子嗣为质,要挟了他!”

    “八成就是如此了!”李凌深以为然地点头,但随即就见万申吉又皱起了眉来,“可不对啊,徐家那些男丁无论大小都已被我们抓捕入狱,还有人能要挟到他吗?”

    说着不等李凌开口,他便迅速转身,往外就走:“大人,我这就去查明白了,看他徐尘的儿子有几个在牢中,可有遗漏。”

    李凌没有作声,继续沉吟思索着:这样的推断固然说得通,可依然有着一个最大的疑问,那个要逼死徐紫洋等徐家重要人物的幕后元凶是谁他又为何要冒险做这一步呢?

    是为了怕徐紫洋他们为了保命把更多内情交代出来?不对啊,他们除了欺压百姓,横征暴敛,也没做过其他更坏的事情了。那就肯定与粮食消失大有关联了!

    徐家的粮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一定是他们交到了哪方势力手中,或是为他们保管,或是帮他们贩卖以换取更多的好处……可一般来说,即便几万斤粮食价值不小,也不该让人做出这么大胆疯狂的举动来啊。

    而且,以徐家之富,他们会在意这些粮食的售卖吗,留着自己用岂不更好?

    那要是这些粮食是在徐紫洋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看守粮仓的子弟偷偷交出去的呢?就如官府不可能总是清点常平仓存粮一样,徐家偌大份家业,也不可能总关心粮仓内的情况,所以很可能有家中子弟为了牟利私下将粮食卖了出去。

    可如此一来,新问题又出现了,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打徐家粮仓的主意?徐家子弟真会信对方吗?除非,那人身份不比他们要低,背后势力更在徐家之上!

    想到这儿,李凌的心头猛然就是一震,一个最近已被他忽略的情况再度浮现出来——方家,过于沉默和低调了。

    自打方家家主方进博回到县城也有半个多月了,可这半个月来,他们却依旧坐视着徐家被自己彻底解决,竟无半点相助之意,连来县衙求个情的意思都没有,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方家和徐家,怎么也是狼狈为奸,控制华亭县各种好处与事务的两家,方进博更该懂得什么叫唇亡齿寒,可除了当日城外相遇时稍有接触,之后他就没了动静,这事实在太不寻常,太过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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