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中最好看的那个?纪峰一头雾水的回了金銮殿内,经过陇西李大将军的身边时,被李大将军伸手拦了一拦,开口问道:“怎么样了?轮到我了吗?”

    对这个钟会,他知道的不多。不过方才在一众同僚的“帮助”下,倒是将这个钟会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是个极厉害的审案官员,且还是被陛下亲自放出来查案的,  李大将军觉得自己有必要会一会这个人。

    纪峰抬头看向面前脸色发黑如黑炭的李大将军,默了一下,道:“轮不到你。”

    闭着眼睛找满朝文武中最好看的那个都轮不到面前的李大将军。

    不过,看到面前的李大将军倒是突然让他知道钟会要找的是谁了。

    走到不远处正同安国公说话的季崇言身边,纪峰开口道:“世子,轮到你了。”

    ……

    ……

    看着走进来的人,  钟会便笑了:“我便知道纪大人不会请错人的。”

    季崇言看向他点头道:“钟大人,别来无恙!”

    钟会是在大周新立的时候失踪不见的踪影,彼时的季崇言尚且年幼,  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同钟会有什么交集的。

    当然,这个按理只是按常理而言。

    可他同面前这位世子见面之时不是常理。

    关押在天牢里的相见算什么常理?

    “世子近来可安好?万事且顺?”钟会笑着开口问道。

    季崇言道:“之前一切皆顺,接下来能否皆顺要看钟大人了。”

    “身为大理寺卿,当公正不阿,不惧权势。”钟会含笑看着他,面上神情未变,“当年钟某便是这样的人,即便激怒了这天,依旧不惧。”

    “所以你被关入了天牢。”季崇言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说道,“近二十年的牢狱之灾,不知钟大人是否初心尚在?”

    钟会灰白相间的眉峰微微挑了一下,  看向季崇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突地说道:“是你吗?”

    季崇言看着他轻“嗯”了一声,顿了顿,道:“此罪该当如何?”

    “大靖大周两代律法几乎是传承相通的,  ”钟会开口,说道,“盗取之罪按律当原物归还,若无法归还原物,当以钱财抵扣归还,而后入狱三月。”

    “钱财抵扣可以。”季崇言看着钟会,开口说道,“入狱三月也可以。”

    这话却没有让钟会面上露出丝毫意外之色,只是笑了笑,道:“我知道世子能承受的起这样的罪罚。”

    在陛下眼中震怒的大事在他眼里却是律法之上一条盗取之罪,在陛下眼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小节在他眼里却是律法之上杀人偿命的大罪。

    在钟会的眼里,这世间事情的轻重皆由律法决定。

    某个角度来说,他确实是个疯子,偏执到极处的疯子。

    这世间很多人,包括他多年的狱友陈石都无法理解他,可面前这个年轻人却是理解他的。

    “这个罪钟某还是要记下来的,哪怕是世子也不行。”钟会说道,  “待到时机成熟,钟某会督促世子入狱呆满这三个月的。”

    季崇言点头,  再次应了一声。

    钟会仔细打量了一番他平静的神情,  却是想了想,忍不住又道。

    “世子先时见我时说过,会送我一个名正言顺出来的机会,我道若是能出来便送世子一个大礼。”说到这里,他看向季崇言,笑了,“世子兑现了承诺,我亦兑现了我的承诺。将两位殿下送去天牢,体验一番人间疾苦,也好叫他们往后若是登了位也知晓体恤百姓的不易。”

    话音刚落,却又“哦”了一声,追加了一句:“若是他们能顺利登位的话,这一番体验是有意义的。”

    “所以,眼下我二人两清了,对是不对?”钟会说到这里,认真的对着季崇言,再一次问道。

    季崇言点头:“已相抵两清。”

    得了他的点头,钟会面上的神情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笑着说道:“那可以说说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了。”

    不过在说这些事之前……

    “对了,陛下到底得了什么病?中了什么毒?很重要吗?居然出动了老神医?”钟会忍不住问道,“世子可以不说,我随便问问。”

    一个擅查案之人,好奇是天性。

    季崇言没有不说,闻言便开口道:“陛下膝下除了当年留下的两个子嗣之外,便再无子嗣了。”

    钟会:“……”

    沉默了一刻,他叹道:“难怪陛下如此震怒了!于陛下而言,倒真是大事了!那两位怕是接不住这样的摊子的。”

    眼下计划被打破,他方才那句“能否顺利登基”还真不是一句玩笑了。

    不过,这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了。

    他要做的,自始至终就是把当年没做完的事做完而已。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钟会说到这里,声音淡了下来,“两位关进天牢的殿下可不算什么天子。”

    翻开了手头那本加印出来的话本子,钟会的手指在话本上扣了扣,忽地兴致再起,凑到季崇言面前,道:“世子想知道我怎么知晓是你做的吗?”

    喜欢为人解惑,这也是钟会的怪毛病之一。

    若非如此,把两位殿下送进去之前,他也不会特意告之两位殿下,晏老神医发现两人的缘由了。

    季崇言看着他,从善如流的问了下去:“钟大人怎么知道的?”

    “老神医被二殿下动手灭口时醒过来一次,到底腰腹之上那么大的伤口,痛也痛醒了。只是还未来得及睁眼,便又昏了过去。”钟会说着,忍不住兴奋了起来,“所以在场还有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

    “反正那位酒囊饭袋一般的太子殿下是做不来的。”钟会说道,“来人能精准的控制住砸昏那位二殿下的力道,还能让老神医还未来得及睁眼便昏睡过去,必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他道,“当时老神医被抬下去医治时我还看到了老神医的衣袍之上有一道印子,印子对应的穴道正好是睡穴。”

    一切便可以说通了,老神医受那么重的伤昏死过去很是正常,是以,彼时也无人发现。

    “我又听说世子出恭过一次,出恭之前在同国公爷下棋,我瞧着藏起一枚棋子于世子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钟会说道,“所以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世子。”

    至于面前这位世子是如何进入其中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的。

    “大周皇宫沿用了前朝大靖的宫城,其内不少密道机关都还未被人发现。世子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天牢之中,能出现在御书房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所以,这个人若是面前这位世子,就能说通了。

    当然,季崇言也知晓瞒不过钟会,所以,一开口就坦然承认了。

    秘密得解,对方还承认的如此痛快,也愿意依律法承受……这让钟会的心情更是不错。

    这才是他喜欢打交道的对手,而不是那两位殿下一般证据确凿还咬死不认的。

    这个秘密解开了,就还要回到先前那个秘密上来了,那个让他在天牢呆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他要解开。

    “我相信陛下这本话本子里没有假话,”钟会拍了拍手下的话本子,说道,“但这不是全部。”

    那位此时在位的君王只是状似坦荡,却从来不是真的坦荡。

    “里头还有秘密。”钟会说道。

    不过从何处开始查呢?

    “我建议钟大人不妨多查一个人。”季崇言手指沾了沾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字,“这个人的出身背景当同外所言的对不上。”

    茶水在茶几上写出的是一个杨字。

    钟会脑海中如走马观火一般闪过无数杨姓官员的身影,最终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停了下来,认真的说道:“杨衍吗?当年同我一场的那位连中三元的奇才?”

    季崇言点头:“是他。”

    “好,多谢世子提醒。”钟会只看了一眼,便在茶几上擦了擦,擦去茶几上的那个“杨”字,待注意到季崇言在看他时,坦然笑道,“习惯了,做事不能留下证据。”

    第一流的破案高手同犯案凶手往往只一线之隔。

    “好了,世子回去吧!”钟会摆了摆手,赶人,“待到随我这一番流程走完,便同大家一道出宫吧!”

    季崇言起身,还不待离开,身后钟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可以替世子瞒一时,可若是皇城密道之事被发现,世子今日所为之事,随时可能被发现。”钟会说到这里,轻哂,“世子瞒不了一世的。”

    “我知道。”季崇言头也未回,他道,“我从未想过要瞒一世。”

    待到年轻人离开,耳畔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时,钟会忍不住再次轻哂了一声。

    这么简单的案子,其实莫说纪峰了,随便换个旁的大理寺官员来,只要不是个混日子的,都能想到除他提到的两位殿下翻案之外的第三种可能,那就是御书房中有密道。

    可陛下太过看重这件事,也不会让这件事外传,所以知晓整件事具体状况的,除了在场的几人和“凶手”季崇言之外,就只有他了。

    只有他不说,整件事的局才算真的成了。

    与其说这位与赵小郎君相貌十分相似的世子是个布局的高手,倒不如说他是个谋算人心的高手。

    正是因为了解陛下的多疑,才敢赌这件事不会外传,落入旁的大理寺官员的耳中;也正是因为了解陛下的看重,才敢赌经手这件事的会是关押在天牢里的他。

    说到了解如今那位高高在上君王,这天底下怕是没有胜过他的了。

    那想必,君王如何看待自己,他定也是十分清楚的了。还真有意思啊!

    ……

    ……

    浑浊的汤药一桶一桶的从屋中搬了出来,待到最后一桶从屋中搬出来时,香梨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拉上屋门,走到廊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杂役仆妇们把浑浊的汤药放上板车,运出了小院。

    小院里铺了一大块花色的绢布,茶几、小垫什么的摆在上头,干果、点心、卤味一眼望去应有尽有。

    院子没有什么问题,假山流水,颇有意境,绢布、茶几、小垫什么的也没有问题,就是这院子同这些东西摆在一块儿显得有些怪怪的。

    香梨随手在石桌上抓了一碗自制的酥山,就脱了鞋子,踩上绢布,而后找了个空出来的小垫子盘腿坐了下来。一边挖酥山,一边看着闹出了那么大一出动静的方知慧:“方二小姐,你这一出跟个踏青游玩有什么区别?”

    不同的是人家布置在山水风景之间,方知慧是布置在这个小院里。

    头一回看到踏青踏到人家院子里来的。

    “我来看看姜四啊!”方知慧说道,随手抓了串葡萄到手里摘葡萄吃,“我有些不放心。”

    烟花周盘腿坐在一旁,道:“有什么不放心的?看香梨的表情,便知道没什么事。”

    他还是头一回从方知慧这咋咋呼呼的嘴里听到了姜四小姐生病的事,可看这般治病的样子,哪像是治病,跟解毒似的。

    不过生了什么病,中了什么毒,方知慧却嘴硬的很,他便也不问了。

    不管怎么说,姜四小姐好着,他们才能好。烟花周看了眼一旁挖着酥山大呼过瘾的小丫鬟香梨,提醒方知慧:“方家这几日传了一群鸽子过来了。”

    昨日、今日,连着两天,每天天刚亮一睁眼便有一群鸽子在院子里闹腾。

    一连飞了那么多鸽子过来,为的从头至尾也只有一件事。

    得了提醒的方知慧记起了这一茬,忙道:“就是近些时日那个话本子的事,传到宝陵了,大姐、三妹来问问怎么回事。”

    他们今儿早上出门一路从城内出了城,这件事一出,率先知道此事的长安城内依旧热闹,大家该干嘛干嘛,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倒是长安城之外,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城宝陵,整个宝陵城都在谈论这件事,热闹如同过节一般。

    “那些百姓便不说了,什么江先生、静慈师太,哦,还有那个吴有才听闻这几日都出去打听这件事情了。”方知慧说到这里,忍不住唏嘘,“我已经叫人把那话本子送去宝陵了,也不知道大姐他们这般急做什么。”

    “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特意想来问问姜四。”方知慧说到这里,忍不住看向正在大口大口挖酥山的香梨,“你家小姐什么时候能醒?我这些时日心悸的厉害,总觉得有些发慌,但又觉得皇帝老儿的家事同我们没什么关系。”

    “快了吧!”香梨嘴里叼着一块酥山里的山楂,含糊不清的说道,“就是这几日都没办法好好吃饭,我家小姐清减了好多。待醒了,得好好补补了。”

    一旁的烟花周听到这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清减?这丫头成天嚷着她家小姐清减了好多,可这清减怕是除了香梨,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这算什么清减?这次怕又是老样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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