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场杀戮中,每个人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的人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向那权力的巅峰靠近。

    也有人只想浑水摸鱼,趁乱杀人。

    就比如说定北侯,世子通敌的罪还没来得及清算,他到好,被人三言两语一挑嗦,就急吼吼地杀向淇王府。

    这下倒好,通过一番努力,大概能求个只夷三族的罪,被他这么一搅和,灭九族一事稳稳当当。

    做事用屁/股不用大脑,注定会断送祖宗基业。

    按理来说,淇王府的主子与长史皆不在,碾灭淇王府理应如同踩烂蚂蚁窝那么简单。

    但……苍梧苍何两位统领,却是曾经与淇王从尸山血海里一起蹚出来的,身经百战。

    定北侯断了一只手,率领的八百私兵,却不敌淇王府三百侍卫,一进院子都没进去,便被苍梧苍何联手给打趴在地上。

    “啧啧啧,定北侯竟这般弱?”苍梧插着腰大笑。

    苍何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道:“先捆起来扔地牢吧!等时机成熟再押送宫中,要是懒得押送,也没关系,让他死在地牢里与蛇虫鼠蚁作伴挺好。”

    苍梧踢了定北侯一脚,得意地道:“淇王府是什么地方?当我哥俩是摆设?也不知道你这蠢货是怎么当上定北侯的。”

    苍何白了他一眼:“怎么当?靠他爹啊!可惜是个败家子,真是死了也没脸见祖宗。”

    定北侯面红耳赤,怒发冲冠:“士可杀不可辱!有种杀了本侯!别阴阳怪气唱双簧,妄图用言语来侮辱本侯!”

    苍梧用剑鞘捅了捅定北侯披头散发的脑袋:“本侯本侯,你是真猴,我哥俩是在侮辱你吗?是吗?我们说的是事实好不好?真是服了你这迷一样的自信,明明那么弱,却又那么没有自知之明!”

    说完,两位统领命人将定北侯给丢进暗牢,然后指挥人打扫满地的尸体与鲜血。

    藏在密室中的楚氏、小茜与绿猗三人,正在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一颗心如同被悬在万丈深渊上,仿佛随时都会“啪嗒”

    一声掉下去。

    楚氏双手合十,不停地念佛号,小茜站在她身后,小脸煞白,但却咬唇一言不发。

    绿猗低声安慰:“夫人,小茜,切莫太担心,相信两位统领,他们都是王爷精挑细选的人,不会让淇王府有事。”

    楚氏一抬眼,两行泪水滚滚二落:“我是担心晏晏,这里的局势都如此凶险,她一走一年,也不知道在外头如何。”

    这个与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儿,楚氏是真心疼爱,疼进骨子里去。

    这一年来,她只能在两位统领的口中得知晏晏平安的消息,却不知她在外面是否吃饱穿暖,饿了冷了怎么办?疼了病了谁照顾?

    她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楚氏这么一说,倒是惹哭了小茜这个小哭包,只见她“哇”的一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小姐,我也好担心小姐,好想念小姐。”

    绿猗手忙脚乱地安慰二人,结果安慰了个寂寞,反而让二人越哭越凶。

    “住嘴!”绿猗低叱一声,“不要怪我说你们,你们俩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知道你们担心王妃,但也要分个时辰,都打起精神,否则王妃见到你们这个模样,都不知道如何担心!”

    两人一下子就收住了哭声,绿猗捏捏眉心——她才是那个最操心的人。

    不管怎样,淇王府安全了,宫里也安全了。

    虞谦始终坐在案前,盯着大门的方向,一夜未眠。

    屋里没有掌灯,他握紧椅子扶手,等着宫中传来胜利的消息,等着荣光再次照耀在虞家的屋檐之上。

    他等啊等,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是等来了,可是胜利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只言片语。

    这个六旬老人,第一次露出疲态,老态龙钟,脊背佝偻得厉害,而那花白的头发,与枯槁的面容,更是让他看起来如同风中残烛一样。

    他老了,成败在此一举。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此时的时局已和当年的时局截然不同。

    当年奸人当道,妖魅横生,一群蝇营狗苟把持着权力,以至于英雄屈死无人问津。

    而如今,年少的英杰已经成熟。

    扬州的灭顶之灾,有一群热血青年顶着。

    北疆的战火纷纭,有淇王夫妇平息。

    宫中的倾轧与波诡云谲,有当世大儒立于洪流之中,更有羽翼丰/满的陆明邕一夫当关。

    这天下,是一把烂透顶的牌。

    可却有各路英杰前仆后继,自强的男儿,不让须眉的女子,都在拼尽全力,把这把烂牌打好。

    虞谦老了,这不是他的天下。

    在当年可以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如今都难如登天。

    他真不甘心啊!

    不甘心。

    “咚……咚……”

    东方的天际晨曦乍现,朝阳伊始,缕缕阳光折射下来,驱散黑暗,整个大地逐渐被照亮,万世晴芳无限。

    而丧钟的声音,也终于随着光的到来,传遍了大街小巷。

    敲开了光明,敲开了新的帷幕。

    一锤定音。

    昭示着局势稳了。

    外头,管家来报:“老爷,太后、陛下接连崩逝,宫中来人报丧,现小的已让下人去采买白布缟素,以及各类丧葬品。”

    “二爷官职高,需要与二夫人入宫朝夕哭临三日,老爷与其余诸位主子,则要在家中披麻缟素。”

    虞谦竭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亲手埋葬了陆骁,可尽管陆骁死了,最终还能以英雄之名载入史册。

    他呢?会是什么?

    奸臣?

    佞臣?

    其实,他最怕他日史书工笔,根本不会提及他只言片语。

    “呜呜……”恸哭声此起彼伏。

    京城在鲜血的洗刷过后,随着丧钟的敲响,以及报丧的宫人四处奔走,京城笼罩在一片哀恸的愁云中。

    天子国丧,新帝即位。

    这对朝中列公来说,意味着权力更迭,但对百姓来说,不过是换个人当皇帝而已,这与他们有多大关系?

    国家兴亡,不都是他们这些底层在受苦。

    所以大伙哭的不是陛下和太后,哭的是自己无法左右的命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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