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认了。

    既认了这横空出世的女儿。

    也认了下了他对小茜的一片心意。

    算是全了小茜的面子。

    但是,陆明瑜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抛开这个文茵是否为风先生真正的女儿不谈,因为她不是风先生,无法确认文茵的真假,毕竟二人有没有做一些会有孕的事情,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十数年前素昀是死是活。

    正常情况下,如果文茵的母亲真的遭受过这些,那么文茵对风先生有怨气,不希望风先生成亲,是可以解释的。

    可她还是觉得怪,因为文茵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到能让风先生陷入两难境地,哪怕再早一些,抑或再晚一些,都不至于演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风先生执意要娶小茜,那么文茵很可能会恨上小茜,小茜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安生的日子过。

    如果风先生退婚,那对小茜来说绝非好事,不仅是因为这纸婚约有一道御赐的圣旨在,而且风先生的身份摆在这里,日后小茜再寻夫婿,必然不会那么顺畅。

    然而,无论如何,无论对象是谁,陆明瑜都绝不允许小茜狼入虎口,她握紧小茜的手:“你想如何,阿姐都支持你,有阿姐在,不用担心。”

    长孙焘也道:“小茜,一切全看你的心意。”

    小茜没有急着回答,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得到所有人的支持,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慎重。

    依她的心思,无法做到瞬间权衡利弊,因为她对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一窍不通,她不知道做怎样的选择,才能不让关心她的人受到伤害。

    小茜陷入了深深地矛盾之中……

    什么深思熟虑全都是废话,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啊!

    文茵没有理会任何人,依旧看着“父亲”,用一种又爱又恨,既渴求父爱,又厌恶父亲的复杂眼神,紧紧地盯着这个看起来不再风光霁月,仿佛陷入泥淖的男人。

    风先生似乎胆怯了,并不敢回应文茵的目光。

    他只是看着小茜,眼里有愧疚,也有一些恐惧,他的目光,也是矛盾的。

    事情一下子便陷入了两难之地,一个男人,他或许难以在同时心悦的两个女人间做选择,但非要选一个的话,他们还是能做到。

    可一旦他们陷入女儿与所喜欢的女子之间,任是谁都无法抉择其中一个。

    两边都不能失去,但两者又很难兼得。

    何解?

    这其中,除非有一人自愿牺牲,可谁牺牲呢?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没有人希望是小茜。

    这时,珍璃郡主站了起来,她走到文茵身边,道:“随我出去。”

    文茵不愿:“凭什么?”

    珍璃郡主笑了:“凭你无法违抗我,凭我可以随时取你的性命,你可以选择跟我出去还是让我杀了你。”

    风先生想说什么,珍璃郡主却怒斥:“你闭嘴!”

    随即,珍璃郡主看向文茵:“死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你确定留下来?”

    在文茵无助地看向风先生,满脸写着不愿时,珍璃郡主一把钳住文茵的手,把她拖了出去。

    文茵不愿离开,珍璃郡主又拽不住她,关键时刻陆溪搭了一把手。

    就这样,文茵被珍璃郡主二人带了出去。

    向来柔弱的楚氏直视风先生,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先生道:“我曾经悦爱过一名女子,她叫素昀,而文茵是素昀的女儿。”

    楚氏还想说什么,陆明瑜道:“娘亲,您带小茜下去,也好让小茜冷静地想想。”

    楚氏点点头,牵着小茜先离开了花厅。

    随即,陆明瑜问风先生:“先生你只说文茵是素昀的女儿,却未说是你的女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先生如实相告。”

    风先生道:“我也不确定,在素昀遇害前一个月,有一次宫中夜宴,我曾醉酒宿于偏殿,翌日醒来,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我行事小心谨慎,唯有那次醉酒不省人事,而那日正是素昀照顾我,如果文茵真是我的女儿,便只有那日。”

    陆明瑜又问:“先生,你似乎很肯定她就是素昀的女儿?有什么让你确信的证据么?”

    风先生道:“她知道我与素昀说过的每一句话,也知道只有我与素昀知道的事,她还拿出了我给素昀的信物,并能准确地说出我许给素昀的誓言。”

    “那些事,我完全可以笃定,这世上除了我与素昀,无人知晓。最能说服我的是她的长相,她怎么会既像我又像素昀?”

    陆明瑜默然,事情真假,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是真是假又如何?那都是风先生的事,再疼爱小茜,她也不能管风先生的家务事。

    默了默,陆明瑜道:“无论先生娶小茜的心是真是假,做决定的都不是我们,全凭小茜意思。”

    “望先生知晓,一旦小茜坚定地拒绝与先生的婚事,我们在坐的,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小茜。”

    风先生喉结剧烈滚动着,他的声音沙哑无力:“我明白。”

    这一切并非他所愿,如今他胸中充斥着愧疚,那是对素昀的,也是对小茜的。

    珍璃郡主把文茵拉到偏殿之中,将她推到椅子上,迫使她坐下。

    可珍璃郡主也并未对她做什么,只是站在一旁,端详她的举动。

    身材极瘦,像是长期过着艰苦的生活,食不果腹,而她的肌肤也很暗沉,像是因日晒雨淋而留下的痕迹。

    她的衣裳很新,头发还带着水汽,应该是方才沐浴后换上的。

    陆溪端来茶水和一碗清香的热粥,放到文茵面前,语气温和地道:“姑娘,外头天儿冷,先喝些热茶,再吃点热粥,暖暖身子。”

    文茵没好气地说:“我不需要你同情!猫哭耗子假好心。”

    陆溪笑着把汤匙摆好,柔声道:“我见过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坚强而又善良的女子。”

    文茵沉默片刻,态度却比刚才稍好些许,她看了陆溪一眼:“不用套近乎,我不吃这一套。”

    陆溪笑了笑,站到一旁不再言语。

    珍璃郡主始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文茵,深宫中长大的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子,是人是狗,她其实可以辨识出来。

    但眼前的文茵,她看了许久,也没法儿确认真假——如果不是真的,那便是太能装了。

    文茵显然很饿,恐怕在相府只顾着与“父亲”争执,为娘亲讨公道,而没来得及吃东西。

    热粥是楚氏给陆明瑜准备的,味道极好,香味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文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她并未去端那粥碗,一直垂着脑袋,委屈而愤怒,不甘而痛苦。

    珍璃郡主收回目光,依旧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看着不让文茵出去。

    陆溪柔声劝道:“姑娘,凉了就不好吃了。”

    文茵掉了两颗眼泪,她不以为意地擦去,然后端起粥碗吃了起来。

    像极了哪怕觉得屈/辱,也不能与食物过不去的样子。

    她吃得很快,是真的饿到了极致,但动作却没有因此而粗鲁,捏勺子的手,粥碗的高度,还有咀嚼的样子,都像是被精心教导,长期养成一样。

    珍璃郡主将此事默默地记了下来。

    很快的,粥已经喝了个精光,有一粒米不小心粘在碗壁,她却拿起来就吃,动作自然流畅,半点不是装的。

    若不是长期缺衣少食,很少有人会这般爱惜粮食,如果没有从小/受过教导,狼吞虎咽时必然仪态全无。

    文茵的表现,真的像一个从小/受了不少苦难,却又被精心教养的女子,很符合素昀的经历。

    这时,楚氏陪着小茜在另一间厢房,一进屋里,楚氏便抱着小茜哭了起来。

    两母女这点很像,柔柔弱弱又爱哭。

    “小茜,娘对不起你……一直以来都对不起你。先是把你推出去,让你代晏晏受罪,紧接着又为你应下这样一门亲事,娘真的好没用……”

    小茜拼命摇头:“娘,您别胡说,您没有对不起我,我从小就是在您的关爱下长大的,我并未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至于相爷的亲事,我也有错,我从一开始没有好好表明态度,后来甚至还有些半推半就。”

    “这门婚事如果我不同意,阿姐她想办法会为我推掉,要怪就怪我虚荣,知道自己要嫁当朝相爷,没有开口拒绝。”

    楚氏抱着小茜,眼泪止不住滚下来:“现在如何是好?相爷的女儿忽然冒出来,看她对相爷的态度,你如果嫁过去,她必然会把你当成抢了她母亲位置的仇人。”

    “说不定相爷为了安抚她,还会给她母亲妻子之位,到时候你就是续弦了。续弦和原配发妻,到底是不一样的!”

    “如果她不接受你,处处与你作对,你该如何自处?反击的话,会让你与相爷离心,不反击的话,你就得受委屈。”

    “更可怕的是,对妻子的感情终究有淡的一天,可亲情永远割舍不断,你还这么年轻,娘不想苦了你。”

    小茜道:“姑娘大了,总要许人家的,找户好人家把她嫁出去,给她备丰厚的嫁妆,她还能说什么?再者,我才是明媒正娶,陛下赐婚的正妻,谁也威胁不到我的地位。”

    楚氏摇头:“傻孩子,有你阿姐在,名誉地位根本不需要夫君给,娘担心相爷一看到那姑娘,就会想起死去的故人,而忽略了你这个活生生的人。”

    小茜沉默了许久,她道:“娘,您的心意我都懂得,但该怎么做,我已经决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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