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虎之独子黄瑾,却是黄文虎心中的痛。

    其少年因大病一场,成为阉人,虽有妻妾数人,却一直无所出,庐州城中,人尽皆知。

    因为生理的缺陷,黄瑾一向自卑,以致性格懦弱老实,此刻在前厅接待来自江宁的三位公子,显得极为吃力。

    赵皓对黄瑾所说的“家父前日出门,往汴梁而去,须八月中才”的托辞,显得极为不满。

    “令尊临行之时,穿何种样式衣裤?”

    “随行几人,走的是水路还是旱路?谈甚营生?”

    “令尊既去汴梁,你便是黄家之主,可知米粮卖几何?”

    一连串的逼问,问得黄瑾张口结舌,汗如雨下,支支吾吾的答了半天,却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既然你甚么都不知,出来何干?不若唤你父亲出来!”赵皓声音逐渐提高。

    黄瑾被赵皓逼得终于忍无可忍了,语气也变得强硬了起来:“公子还是请吧,家父不到中秋是不会来的。”

    赵皓愣了愣神,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脸上的神色却变得谦恭起来,当即走到黄瑾面前,朝黄瑾一拱手,陪笑道:“鄙人适才有点心急,还请黄兄恕罪,既然老官人不在府中,我等中秋再来。”

    黄瑾原本是个老实人,见赵皓服软,也缓缓的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好说,好”

    话未说完,突然只觉被人一把揪住,紧接着身子便腾空而起,一个大鹏展翅,然后一个平沙落雁,扑的一声被赵皓掼倒在地。

    这厮体重也一百多斤,若非赵皓吃了个大力丸(小),就算突然袭击,也未必能有此利索。

    寒光一闪,黄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又摔得头晕眼花,尚未反应过来,赵皓已将一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叫黄文虎出来,否则本公子一刀宰了他。”

    大厅之中,原本温文尔雅的赵皓,突然变身为月夜狼人一般,眼中凶光大盛,语气充满狠绝之色,令厅内的众人哗然大乱。

    “公子,切莫激动,老官人确实不在府中。”那老管家终究见多识广,虽然面带惊恐之色却未失了分寸。

    赵皓一屁股坐在黄瑾的身上,手中的匕首锋刃紧贴着黄瑾的咽喉,头冷笑道:“给你一炷香的功夫,若是黄文虎仍未到,老子就宰了他的儿子。”

    老管家是见过风浪的人,依旧临危不乱,沉声道:“公子切莫乱来,须知小官人若没了,公子也走不出黄府大门。”

    赵皓手中一抖,锋利的匕首割破了黄瑾的皮肤,惊得黄瑾嘶声惊叫起来,一缕鲜血缓缓流下,厅内愈发大乱。

    赵皓寒声道:“就算本公子宰了他,黄文虎敢伤大宋宗亲一根毫毛,朝廷必诛其满门!识相的给叫黄文虎滚出来!”

    那官家心中知道这次还真是遇到狠人了,只得道了声“公子休得激动,小的这就去禀报老官人”,说完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此时,王珏和谢瑜终于如梦初醒,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望着赵皓,就连赵伝也是一脸的凌乱。

    大厅内已经挤进了无数的家奴和粮帮打手,一个个或手执利刃,或持着水火棍,将大厅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却终究投鼠忌器,不敢向前。

    “让开!赵公子乃宗亲,你等岂可怠慢了!”

    一道声音自大厅门口响起。

    赵皓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老东西,不给你来点狠的,你是不肯出来。

    江宁城。

    不只是赈灾的库粮看看将尽,就算是城内百姓也即将面临买不到米导致无米下锅的地步,城内已经慌乱起来。

    就在此时,以郑家为首的粮铺开始售粮了。

    当百姓们,还有官府负责采买粮食的官差欢天喜地的去粮铺买粮时,却不禁傻眼了。

    起步价五贯一石!

    这还只是早上,到了中午就是五贯五百文,第二日便是六贯了,而且价格还在继续上涨。你若嫌贵,也可以不买,公平交易,绝不强买强卖。

    只是有人骑马从城东跑到城西,发现所有的粮铺的价格都一样。

    郑府的大门口,不时有飞骑来往穿梭,如同大军征战一般,而郑府便是作战的指挥所。

    涨多少,何时涨所有的指令都从郑府的静心斋发出,所有的信息也都传报到了郑府,江宁,乃至整个江南东路手中还有存粮的粮商,全部以郑家为中心,统一行动。

    到了第五天,粮价便涨到了七贯一石。

    江宁知府王汉之,已然愁白了头。

    江南东路缺粮,尤其是江宁府缺粮,整个江宁城已是形势危急,他已多次向江南东路转运使求救,却未得到明确的答复,问题还得自己解决。

    在一座物价飞涨,物资匮乏的城市里,四周还有十万灾民,一旦乱起来、便会出现哄抢,然后打砸抢,最后烧杀抢的人们,他王汉之便是罪不可恕。

    江宁府衙内,各大小官员云集。

    “府尊大人,如今米价已涨到七贯,善款十二万贯,再加上府库存有九万贯,尚可买三万石,掺点野菜,尚能让灾民度过一两个月,若是再过了时日,恐怕还要涨,怕是要涨到十贯了”江宁同知心神不宁的说道。

    平时一贯的价格,涨到六贯的高价,叫他如何肯甘心,若是将手中所有的钱全部买了高价粮,两个月之后又怎么办?

    王汉之脸色铁青,沉吟不语。

    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的,其实也没有不狠的,若不是郑家靠着皇后这棵大树,他早就寻个由头将郑家的人抓几个起来,逼迫郑家就范,只是如今却只能徒叹奈何。

    就在王汉之犹豫不决之际,门外有衙役来报:“启禀府尊大人,天禧寺玄觉大师求见。”

    玄觉大师?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

    王汉之虽然满头雾水,但是玄觉大师在江南的名气极高,只得让衙役传见。

    不一会,便见得玄觉大师头戴毗卢帽、身穿锦红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宝相尊严,在几个和尚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见得王汉之,玄觉大师先道了一声佛号,向前施礼,王汉之不敢怠慢,也急忙礼,请玄觉大师在大厅主位坐定。

    两人寒暄了一阵,王汉之笑问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师此番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其实,王汉之对佛教一向并不感冒,何况此刻正焦头烂额,若是参研禅理,自然是没有心情的。

    “阿弥陀佛,江南大水,百姓劫难,又闻府尊大人如今库粮紧张,天禧寺岂能坐视不理,今已联合江南佛门同道,募集斋粮五千石,明日将运送至府衙。”

    玄觉大师轻轻慢慢的一句话,却如同来自天国的佛音一般,令王汉之顿时觉得这大师果然慈眉善目,大慈大悲,宝相尊严,佛法无边。

    此时的佛教虽然不如南北朝和唐时兴旺,但是影响力仍旧十分深远,佛门在平时看来没什么,但是关键时刻却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送走了雪中送炭、大慈大悲的玄觉大师,王汉之的心情也稍稍舒畅起来,此时各官员见得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也没什么特别的建议,相继散了。

    王汉之送走众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会,眉头又轻轻的蹙了起来。

    五千石粮食,只能暂缓燃眉之急,随着粮价的飞涨,菜、肉、蛋、油等主副食品的价格也应声上涨。而粮荒初期,老百姓还能靠家里的存粮度曰,但现在时曰一长,已经有不少人家消耗殆尽,整个江宁城迟早生乱,他这个知府估计也做不了多久了。

    正忧虑之际,却又见得一名幕僚领着一人急匆匆而来。

    那人显得极其精悍干练,朝王汉之施礼之后,恭恭敬敬的递上一封信:“府尊大人,小的乃赵府之人,此封密信,乃公子亲笔所,令小的务必亲手交到府尊大人手上。”

    火漆密信!

    王汉之心头一跳,急忙拆开那封密信,见得果然是赵皓的笔迹。赵皓的法算不得江宁最佳,但是想模仿出来却是为难。

    匆匆浏览一遍,之后王汉之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起来。

    “壮士辛苦,来人,赏钱五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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