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过后,便是蓟州了。

    蓟州高大的城墙上,还沾染着斑驳的血迹。

    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之前的那场战争是真的。

    蓟州的百姓也相继回来了,只是他们的境况与通州一样,皆是无家可归了。

    崇祯帝一路看得心疼,又对皇太极咬牙切齿。

    倘若此次不是皇太极入侵中原,岂会造成这样的惨状?害得大明朝几万百姓都无家可归了。

    一场战争,所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说到底,还是大明朝疏于防备啊,若是喜峰口处的长城建设起来,想必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巡视过蓟州后,便是尊化了。

    进了尊化城,此地的一切,更是让崇祯帝触目惊心。

    恐怖的一幕,就上演在他面前。

    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地上看去,到处都是斑驳的鲜血,尽管百姓们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但地上的血迹,却仿佛在昭示着这座城的百姓,没有一个是孬种!

    史可法沉声讲述道:“尊化的百姓,受害最严重,他们足足死了几万人。”

    “当地知县下令,男人与建奴拼杀,女人自杀。”

    “这座城,没有辱没大明的风骨。”

    崇祯帝身为一代帝王,此刻却眼眶微红,因为他看见他的百姓都死了。

    足足几万人……

    这是他身为皇帝的失职。

    通州,蓟州,这两地的百姓,尚且还能回到他们的家乡,留得性命在。

    可尊化呢?百姓全死了,现在只剩下了一座空城。

    就连崇祯帝的马车在城里穿行,两侧都只能看见一些少年,小孩站在废墟中啼哭的身影,且少得可怜。

    他们是尊化城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崇祯死死的攥紧了拳头,愤怒的情绪仿佛再次涌上心头,他狠狠的锤了窗台,低声怒吼道:“朕有生之年,定要亲征建奴!”

    “朕要皇太极,亲自跪在朕的天下面前,向天下人谢罪。”

    “迟早,朕会灭了建奴的。”

    崇祯帝咬牙切齿,神情悲愤。

    王承恩笑道:“皇上,这一天不会远的,待灭了李自成,国朝就该腾出手对付建奴了。”

    届时,建奴也没有那么轻松了。

    崇祯帝冷笑:“吩咐毕懋康,让他尽快再制一万把新式火铳出来,勿管钱财的问题,朕全力供应。”

    一万把新式火铳?

    这可是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

    史可法心中咯噔一声:“皇上,您是想?”

    崇祯冷笑:“待李自成一灭,立刻举国之力,对付建奴,朕要打得他们五百年不敢侵我大明,打得他们丢盔卸甲,丧失家园。”

    史可法一震:“皇上志存高远,定能成功。”

    崇祯颔首道:“尊化的百姓,朕需要弥补,立刻颁下圣旨,凡是尊化籍,找到他们,朝廷给予补偿,孩子免费送去读书,农户给予终身免税,老人由朝廷出钱赡养终身。”

    这,是崇祯对尊化这座城天大的皇恩。

    史可法迟疑道:“皇上,一个孩子想要启蒙读书,每年所花费的笔墨和学费大概是五十两,十年便是五百两,这开支会不会大了些?”

    崇祯帝摇头:“再大的开支,朕也承受了,这是朕给尊化百姓的皇恩。”

    “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出,那朕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尊化百姓。”崇祯帝看向史可法。

    史可法顿时感慨万千,皇上对天下百姓当真是好的没话说了。

    这段时间,崇祯帝在尊化,通州,蓟州三城待了三天。

    这三天,他白天巡视监工,晚上熬夜批改奏折。

    这一日晚上,崇祯帝照常前往书房批阅奏章,待批阅到一半后,崇祯帝拿起一份从陕境递来的奏章,不由好奇。

    “难道陕境的大战已经出结果了么?”崇祯疑惑。

    翻开这份奏章,这份奏章是陕西布政使递上来的,折子上说,孙传庭的大军已经被李自成给围进了一个天险之地,被困在其中,不得自拔。

    陕西布政使希望,朝廷赶紧派兵增援。

    当看见这道奏折,崇祯呼吸陡然一滞,这是要吃败仗的节奏?

    孙传庭率领的主剿大军,竟然被李自成给包围了?

    这怎么可能!

    三千把新式火铳,难道是摆设吗?

    而且,孙传庭用兵如神,乃是大明的顶梁柱,怎么可能会被李自成困进天险之地呢?

    崇祯帝强压着激动的情绪,继续看了下去。

    这份奏折,详细的赘述了事情的经过。

    孙传庭得知京城有难,已经没了再战之心,一心想保住大明,遂而且战且退,无心与李自成再战,奈何李自成抓住机会,缠住主剿大军。

    最后,更是故意打开一个缺口,让孙传庭率领主剿大军往那边冒险前进,可谁能想到,这一进,便是进了山坳之中。

    李自成大军立刻将山坳包围,敌军在上,主剿大军在山谷下,依靠地理优势,主剿大军节节败退。

    此时,孙传庭的忧国忧民,倒成了坏事。

    崇祯帝深吸一口气,狠狠砸了砸案几,若是大军被围剿,那大明将再次陷入两难境地。

    主剿大军绝不能有事。

    “王承恩!”崇祯帝大喊一声。

    老太监连忙奔了进来:“老奴在。”

    崇祯帝连忙吩咐老太监:“你即刻回京城,告诉曹变蛟,让他立刻启程,赶紧驰援孙传庭,绝不可耽误!”

    老太监心中咯噔一声。

    皇上如此急切……

    而且,吩咐曹变蛟驰援孙传庭,这……

    只怕是陕境那里出问题了!

    前几天,曹变蛟回来,倒是没有急着回陕境了,因为他有着他的考虑,他并不知具体情况,担忧建奴又躲在哪个地方,准备卷土重来,所以他才暂时留在京城守卫。

    老太监办事丝毫不含糊,立刻转身就走,连夜乘坐马车,即刻往京城内赶去。

    此时,他们身处蓟州,距离京城约有一百多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老太监一夜奔袭,颠簸不平,终于赶到了京城,驱车来到了曹变蛟的府邸。

    此时,曹变蛟正巧出门。

    遇见老太监,曹变蛟见他行色匆匆,连忙上前搀扶道:“王公公,出什么事情了吗?”

    王承恩上气不接下气:“皇上接到奏报,估计是陕境那边出事了,让老夫连夜通知你,立刻率兵驰援陕境。”

    此话一出,曹变蛟神情一变。

    若是陕境有失,那二十万主剿大军可就……

    不过,这的确很重要,但相比京城的安危,曹变蛟就又犹豫了。

    “王公公,可我一走,京城便又陷入无人可守,万一建奴卷土重来…”曹变蛟神情为难。

    相比损失二十万大军,曹变蛟更希望保国。

    老太监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曹将军,京城不会有事,就算建奴再杀回来,老夫亲自带领太监们登城墙杀敌,可否?”

    说话间,老太监剧烈咳嗽。

    曹变蛟沉吟片刻,咬牙道:“好,我即刻驰援陕境。”

    话罢,曹变蛟没有任何含糊,既然决定要救,曹变蛟立刻回府,拿了自己的长枪,上马便走。

    到了京城外,他立刻召集三万大军,跟随着他转身就直奔陕境而去。

    “建奴趁乱起事,李自成又围困主剿大军,待我到了陕境,定要那狗贼好看。”曹变蛟憋着一肚子火。

    而且,曹变蛟也想不通,孙总督是怎么被围困的。

    ……

    此时。

    陕境,一处崎岖的山谷中。

    十七万主剿大军,被围困在这山谷之内。

    他们已经断粮几日,现在开始杀马了。

    总督大人用兵如神,却也对朝廷太过关心,以至于落入了李自成的陷阱。

    这几日,孙传庭带领大军突围了好几次,纷纷以失败告终。

    因为,李自成的大军,占领了天险,处于绝对的优势,而他们是劣势频出啊。

    而陕西布政使,手下无兵,得知这样的情况,却也只能求助于朝廷。

    此刻,孙传庭的主剿大军,无异于陷入了绝望的状态。

    朝廷又没了,自己又被困在这山谷中,真真的绝望啊。

    而孙传庭也因为极度担忧大明,而作战失利。

    此刻,孙传庭正在军营视察受伤将士们的情况。

    这些,都是在突围时受伤的将士,他们躺在担架上,有的在惨叫,有的在哀嚎。

    不过,大多数还是处于安静状态……

    他们躺在担架上,任由军医为他们治伤,但眼神中却萌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绝望。

    那是一双双没有希望的眼神。

    孙传庭视察而过,耳边响起寥寥的喊将军的声音。

    那声音不如平时洪亮大气,带着一股病态和死志。

    孙传庭不住的点头,在伤兵营里面安抚着将士们。

    忽然,在这般沉闷的环境中,有一位将士望着孙传庭,缓缓开口:“大将军,我们……我们还有国吗?”

    声音不大。

    但伤兵营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有的人忍不住低下了头,有的控制不住情绪,开始落泪,有的眼眶通红……

    就连孙传庭也浑身一颤,他张了张口,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但一时间,他竟哑了声,硬是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平日里,孙传庭激励士气很有一套。

    毕竟是老将军了。

    可现在,就连他自己心中都充满了绝望,更别说激励将士们了。

    伤兵营内,提问的将士看见大将军沉默,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大将军,我们没有国了对吗?”

    “我们成孤魂野鬼了。”

    那名将士,开始嚎啕大哭,即便他断了一条腿,他也未曾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可现在他的泪水汹涌,止都止不住。

    国没了,他们这些大明的将士,该何去何从?

    “以前,大明还在时,就算听过很多次快要灭亡了,可我们的心中总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因为没有看到终局,我们就不会甘心。”

    “国在时,我们是为国而战。”

    “现在国都亡了,我们为谁而战?”

    战斗的意志,已经没有了。

    国在,打得才有劲,国没了,一切也就没了意义了。

    见将士们眼神空洞,孙传庭咬牙回答道:“国不一定亡,曹将军带着三万大军回去了。”

    “可是,建奴早就已经攻到了通州,待曹将军赶回去,只怕已经来不及了吧?”有将士回答道。

    一位将士满脸倘泪:“就算要死,我也不想活在建奴的统治之下,他们不是我们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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