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君未除,怎就结案了?”

    “邪君不是找到了吗?白马扶舟。”

    时雍说得煞有介事,赵胤抬眼看她片刻,却只看到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在大人看来,案子仍有疑点,可旁人未必这么认为。这就是楚王憎恶你的原因了。明明案子清楚,人犯也已落网,可大人却故意悬而不决,引更多人猜测。如此一来,楚王就天天被人戳脊梁骨……他心里有气,大人不给他面子,还在顺天府衙门和他抢人。你就不怕把他逼到绝路,这位王爷会乱来么?”

    赵焕乱来的事,何止这一桩?

    赵胤慢条斯理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时雍:“事到如今,其实严文泽认与不认罪,都无关紧要。你想,慧明这样的人都找不出邪君,我们又能从严文泽嘴里挖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呢?很难对不对?”

    “那阿拾以为该如何?”

    “反其道而行之,大人不是已经这样做了吗?活生生把厂督逼成了邪君。似假乱真,以假诱真!只看他表现如何了。”

    时雍坐得太高,赵胤不得不仰着头跟她说话,这对于向来习惯俯视别人的赵胤来说,很是不舒服。听完时雍的话,赵胤沉默片刻,突然拉她的手。

    “下来说。”

    “不要!”坐得高高地看他,时雍笑着拒绝,眉眼飞扬:“除非你抱我。”

    这女子!

    当真得寸进尺。

    赵胤平静地喟叹:“我身上痛得厉害。”

    有时候时雍也吃这一套,一听这话,语气立马软了下来。

    “你把手放这儿。”

    她拍了拍桌面,示意赵胤伸手出来。

    赵胤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依言照做了。时雍将他的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然后二指扣住他的脉搏,沉默着蹙起了眉头。

    这次探脉的时间特别长。

    好一会,时雍都没有从他腕上收回手。

    “奇怪!”

    赵胤问:“怎么了?”

    时雍思考着慢声道:“昨夜大人烧得那样厉害,按说今日脉象不当如此平和稳健才是。一般而言高烧总得反复几次才会慢慢转低,转无。你这睡一觉就像没事人一样,也恢复得太快了些。”

    “怎会是无事人?”赵胤抚了抚自己的伤,“仍是疼痛。”

    “外伤要彻底恢肯定要一些时日,你又没有服用太上老君的救命仙丹,哪能转眼就好?”时雍瞥他一眼,又让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继续为他把脉。

    “不对。”

    片刻,她再次摇了摇头,在赵胤狐疑的视线注视下,肯定地说:“你恢复得太快了。”

    赵胤淡淡抬眉,“阿拾不想我恢复太快?”

    时雍一怔。

    发现他眼底有异样,莫名想到为他包扎疗伤的那些糗事,不由哭笑不得。

    “两回事。大人想什么呢?”

    赵胤眉眼淡淡无波,可眼风里带出一片傲娇,分明在说“你就是想看”。

    时雍错开眼神,又让他张嘴,看了看舌苔,心里仍然存疑。

    “大人可还记得上次被毒蛇咬伤的事情?”

    赵胤点头。

    时雍道:“别人被毒蛇咬伤都死于非命,大人却很快愈合,没事人一样。还有,你我和放哥,我们三人同在大青山洞中吸入邪药,放哥和我都有不同程度的毒发,生出邪性……放哥那么冷静的人都非礼了白执……大人仍是无事。还有,大人跟我亲近却总是晕过去,我在想,是不是大人的体质异于常人的?”

    赵胤沉吟片刻,摇头。

    “青山洞那一次,想是毒烟和毒蛇两种毒性相冲,以毒攻毒,克制住了。跟你亲近……”

    他没由来地心慌一下,清了清嗓子。

    “第一次不是阿拾打晕我的么?”

    “我打你时,你可没晕。许久后……才晕过去的。”

    确实是他亲她的时候晕过去的。

    时雍当时也曾意外,不过,有人体质不同,过一段时间再晕,也说得过去。

    至于这一次,赵胤身上有伤,如果太过激动,心率加快,热血冲脑,身体负荷不够,晕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时雍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转而笑着看他,半是试探半是认真地问:

    “那大人以往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以往?”赵胤抿紧唇线,似是不解。

    “以往跟女子亲近时,可有这般?”

    “不曾。”赵胤眼皮垂下,不去看时雍的脸,好像很不情愿提及一般。

    对时下的男子而言,像赵胤这个年纪还没有过女人,其实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不仅不会有人觉得他守身如玉值得褒赞,反会受尽嘲笑,让人觉得他那个方面有毛病。

    时雍知晓他难以启齿的原因,心下觉得好笑,嘴上仍不饶他。

    “是不曾晕过去,还是不曾有过?”

    赵胤猛地站起身来,仿佛被蜜蜂蜇了似的,速度极快。

    “你这女子,恁地问这些。用早膳去。”

    “喂!”时雍转过身要去拉他,不料,赵胤却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就如强迫症一般,生生将她从书桌上抱了下来,放到地上了,这才别开脸去,伸出一只手牵她。

    “走。”

    时雍又好笑又好气。

    “你不是受伤么?不怕把撕扯到伤口?”

    赵胤不看她,声音平静。

    “有阿拾。”

    时雍哈哈一声,笑完看他严肃脸,觉得不合时宜,又轻轻一咳,敛了些表情,拖住他的手,靠近撞了撞他胳膊,小声道:“大人害羞不肯说,可我听明白了,大人不曾跟别的女子亲近过,是不是?”

    赵胤身子僵硬。

    时雍轻笑,“只有我,对不对?”

    赵胤低下头来瞧她,眉眼有了恼意。

    “宋阿拾!”

    时雍抬抬眉梢,似笑非笑仰起头。

    “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

    “不肯消停了是吗?”

    赵胤冷着脸说完,看她拉下脸,又是无奈一叹,将她的手裹入掌中,捏了捏。

    “不许再没大没小,让人找你的错处。”

    时雍歪了歪头:“我若非要呢?”

    赵胤哼声:“家法伺候!”

    ————

    用膳的时间极是安静,赵胤不喜旁边有人伺候,把人都打发去了门外。

    两个人相对而坐,赵胤又奉行“食不言”,很少开口,时雍监视般看他用餐,不许用这个,要多用那个,她很霸道,将赵胤的“口腹之欲”安排得妥妥的。

    于是,饭后,婧衣发现,她精心为赵胤熬制的补品和膳食,他一口没动。

    “她一定是故意的。一定。”

    婧衣在娴衣面前抱怨的样子极是狰狞,与她往常落落大方优雅贤静的模样大相径庭。娴衣看她许久,默默走近,“你收收心吧。”

    婧衣咬牙看她,“我收什么心?我关心爷,有错吗?这个宋阿拾,就是处处针对我。”

    娴衣叹口气,“你想多了。她也是为了爷好,可能恰好这些东西不适合爷……”

    婧衣冷笑:“这种鬼话,你以为我会信?”

    看出她目光里的戾气和锐利,娴衣沉默片刻,抿了抿嘴唇,“我也是为了你好。婧衣,你再这么下去,会毁了自己。”

    婧衣凉凉看她,脚步走近,与她脸对着脸,眼对着眼,“收起你的假好心吧,我不用你可怜。”

    娴衣沉默。

    ————

    时雍以为楚王在顺天府衙吃了亏,会找机会报复赵胤。

    不料,当天下午,他就带着庞淞登门致歉了。

    时雍和赵胤正在房里,一个看兵书,一个看医书,闻言对视一眼,许久都没有说话。

    “小看他了。”时雍放下书,“大人,你要去吗?”

    赵胤也放下书:“去。”

    “你受伤。”时雍眉梢又抬了起来,给了他意味深长的一眼。

    赵胤沉眉想了想,叫来谢放。

    “去。告诉殿下,本座伤势太重,不便起身相迎。”

    谢放微怔,“是。”

    ……

    前厅里,婧衣已为楚王端上了茶水,轻声道:

    “殿下请用茶,我家爷马上就出来了。”

    赵焕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在婧衣纤纤玉衣抚着茶盏往前一推的时候,多注视了一眼,然后又慢慢抬起头来,仔细观察她的眉眼,和气地笑。

    “阿胤真是艳福不浅。”

    婧衣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拿手指顺着腮边的发,低眉顺目。

    “殿下说笑了。奴婢卑贱之躯,哪入得爷的眼睛。”

    赵焕低头一笑,端着茶盏用茶盖轻轻地拔弄着水面上的浮叶,好一会,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抬头看婧衣。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的话,奴婢婧衣。”

    “哪个婧?”

    “女子有青。”

    “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好名字。”赵焕嘴唇轻轻啜向茶盏的边沿,狭长的眼尾撩了婧衣一眼,似笑非笑。

    婧衣一怔,满脸通红。

    ------题外话------

    明日见!!

    快过年了,你们那里有过年的气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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