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觉远手捧血经,重新放入藏经阁,铁柜上锁,暗室紧闭,整个过程严肃而庄重。

    仪式一过,赵胤当着众弟子的面儿向觉远辞行。

    “九月十六,本座大婚,还望大师赏脸来喝一杯喜酒。”

    觉远表情微变。

    他只知道赵胤要将计就计,就血经诱敌,没有想到他回京还有婚事要办。

    “大都督……”

    在庆寿寺未出事前,觉远曾一力阻止赵胤娶阿拾,今时不同往日,劫难过了,阿拾又救过他的命,在众目睽睽下,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迟疑一下,觉远摊手。

    “老衲有几句肺腑之言,望借步一叙。”

    赵胤并不意外他的反应,淡淡瞥向觉远愁眉不展的面孔,点点头,负手而随。

    禅房里点着佛香,袅袅清幽,一个大大的“禅”字挂在墙上,颇有禅意。

    觉远招呼赵胤坐下,让弟子上了茶水,又将人屏退下去,这才目光凝重地望向赵胤。

    “大都督可否记得当日在此,老衲曾与你说过的话?”

    赵胤点点头,冷峻的面孔极为肃穆。

    “不敢或忘。”

    觉远慈容微敛,徐徐道:“大都督成婚在即,老衲明白说这番话很不合适,很不讨喜。然则,老衲身系先师嘱咐,该言仍不敢避。大都督带异象出生,命数强旺,天生神格……而明光郡主,老衲以前测她八字,为她占卜,观命数总有些糊涂,心中本多疑虑。三生崖一事,倒教老衲茅塞顿开,她本就是悖世而生之人呀。”

    赵胤眼睛冷冷眯起,盯在觉远脸上,一言不发,但目光凌厉了几分。

    觉远与他对视。

    沉默好一会,觉远才重重叹息。

    “先师曾言,大都督动情动爱,必会凶祸不止,有征伐之灾。那些话,老衲多少年来都未曾想得明白,究竟何故……如今一看,还是先师看得高远,这个明光郡主就是你的劫……”

    “大师。”

    赵胤打断觉远,语气低沉了几分。

    “你也曾说:一人一造化,一生一缘法。命既由天,也由人。本座是凡胎肉体,自会有七情六欲。我不懂命数,更不曾得见异象。我只信,人定胜天。时到今日,如果大师还要相劝,那么,本座不奉陪了。”

    话音未落,他已长身而立,大有拂袖而去的意思。

    “大都督!”

    觉远连忙阻止,端详着他苦笑摇头。

    “老衲有自知之明,劝不住,也阻止不了。今日老衲只有一言,想请大都督应了我。”

    赵胤慢慢转头,看着他,沉默不语。

    觉远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凝重。

    “大都督,可否当着庆寿寺佛祖的面,答应老衲,不论将来世事何变,你、赵胤,永不兴兵,不背弃朝廷,不行征伐不开杀戮。”

    窗外的庭院里,蝉在鸣叫。

    躁动不安。

    长枪策马平天下是男人之志,谁知赵胤心思如何?

    禅房里的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着。

    觉远宝相庄重,一动不动地盯住赵胤,仿佛要透过他那张冷峻异常的脸看清他皮下的灵魂。

    但,他没有催促,只是那么微笑着看他,好像一个长者,在等待一个承诺。

    赵胤冷冷地站立着,慢慢地整个人转过身来,面对着觉远,竖起左手两根指头。

    “我,赵胤,今日在庆寿者众佛面前发誓,不论将来世事如何变迁,永不兴兵、不背弃朝廷,不行征伐不开杀戮。若有违此誓,必遭天谴,死无葬身之地。”

    觉远的脸上以看得见的速度,松了口气,流露出几分真诚的喜色。

    “大都督也曾说过,一切法象,无不有变。兴许,这才是天意。”

    顿了顿,他双手合十,朝赵胤施上一礼。

    “老衲恭贺大都督新婚大喜。愿你与郡主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赵胤勾起唇角,还礼。

    “多谢。”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婚事不被祝福,更不愿意总是背负着一个“恶毒”的诅咒步入婚姻的殿堂。

    哪怕是时雍这种穿越而来的人,听得多了,也难免心里有些犯憷,更何况身在这个时代的赵胤?

    因此,觉远的祝福对这对新人来说,尤其重要。

    赵胤离开觉远的禅房时,神态明显放松又舒展,微勾的唇角隐隐有一丝笑意。

    “谢放。”

    谢放小步跟着他,“爷,属下在。”

    赵胤道:“吩咐下去,即日回京。”

    谢放抬头看一眼主子的脸,“属下明白。”

    他转身下去安排了,白执喜滋滋地跟着赵胤,一路走向时雍居住的厢房。

    不曾想,吃了个闭门羹。

    “侯爷……”

    塔娜和恩和守在门外,在赵胤带来的强势和威压里,身子紧绷着,很是紧张。

    “郡主说了,不许,不许任何人打扰她睡觉。”

    赵胤看着她的表情,扭头问白执。

    “什么时辰了?”

    白执不敢抬头,“回爷的话,申时过了。”

    这个时候收拾回京正好可以吃个夜饭,再耽误下去,只怕就要入夜了。

    白执以为赵胤会喝开两个丫头,进去叫时雍起床。

    不料,他问完了,竟吩咐塔娜去搬了张椅子,就放在厢房的檐下,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

    “本座等她睡醒。”

    “……”

    塔娜看着恩和,恩和低着头,瑟缩害怕。

    而白执整个人都是呆的。

    他家爷,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往常,他怎敢想,赵胤会坐在姑娘门口,等姑娘午睡醒来?

    等待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慢,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收住了,天气阴沉下来,乌云黑压压地罩下来,好像随时会下雨的样子。

    白执不时抬头看天。

    “爷,快要下雨了。”

    赵胤单手执书,慵懒地躺着,闻言嗯一声,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

    白执撇了撇嘴巴,怕主子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又说得更明白了些。

    “这天儿怕是要下大雨了。下了雨,山路怕不好走。”

    赵胤:“嗯。”

    白执偷偷瞄他,无声地叹息。

    “要不,去请郡主……”

    赵胤合上书,目光冷冷地盯住他。

    “让她睡。”

    “……”

    在白执的心里,时雍不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姑娘,因此他认为这般叫醒她,时雍是生气或者怪罪的。

    他想不明白赵胤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放安排好了过来,看赵胤还坐在时雍的房门口,同白执交换个眼神,大抵有些明白了,赶紧上前禀报。

    “爷,各路人马都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赵胤抬头看他,“什么时辰了?”

    谢放道:“申时三刻。”

    赵胤眼睛微眯,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还有门口紧张万分的两个丫头,嗯了声。

    “明白了。”

    他明白了,谢放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爷,走,还是不走?”

    赵胤道:“等郡主醒来。”

    谢放这下终于明白了。

    “是。”

    他垂下双手,刚要站到一侧,突见赵胤招手。

    “你过来。”

    谢放怔了怔,看看白执,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离赵胤更近了些。

    “爷。”

    赵胤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阿拾今日可有说过什么?”

    谢放想了想,摇头,“属下不知爷所指何事?”

    赵胤沉着脸想了片刻,似乎又不知如何启齿,朝他摆了摆手。

    “罢了,问你也是无用。”

    谢放汗颜,低下头站到旁边。

    赵胤又将塔娜和恩和两人叫过来。

    “你们主子今日,可曾说了什么?”

    塔娜和恩和对视一眼,满脸的困惑。

    “主子犯困,不许人吵她。”

    赵胤沉默片刻,“没有旁的?”

    两个丫头齐刷刷摇头。

    塔娜不敢乱说话,恩和年纪小些,胆子也稍稍大一点。

    她偷偷打量着赵胤的脸色,低低浅浅地道:“侯爷,婢子觉得郡主情绪似乎有些不好。说话时都好凶,也不和婢子们开玩笑了。”

    赵胤目光如炬,抬头盯住她。

    “为何?”

    恩和摇摇头,咬着下唇想了想。

    “婢子想,也许,也许是小猫被药死了,郡主有些难过。”

    原来如此?

    赵胤看着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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