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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生崖一别,已是数月未见。

    前情历历在目,人还是那两个人,光阴却改变了故事。

    时雍站在门口,纤细的身子逆着光,手上拎着药箱,一人一狗笔直端正。停顿片刻,直到她走近,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才在赵焕的眼睛里逐渐清晰。

    “屋里怎么不掌灯,不开窗?”

    时雍声音很轻,没有情绪,像在看待一个普通的病人。

    秋莲不满地嘟哝一声,“殿下病着,身子骨虚弱,受了风可不好……”

    从丫头到宠妾,她有些忘乎所以,对时雍的到来,有恨有嫉,情不自禁就表现在了嘴上。

    时雍这才将目光扫向她,“我是大夫,你是大夫?”

    秋莲许久没受过这样的夹磨了,闻言不满地竖起眉毛,就要还嘴。

    “滚下去——”赵焕突然冷喝,许是用了些力,情绪又有波动,整个人突然就重重咳了起来。

    秋莲眼圈一红,慌不迭地弓腰扶他,不停在他胸前抚摸顺气,顺势将他的棉被又往上拉了拉。

    这是她的天,她的荣华富贵,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此刻的秋莲许是这个世上,最盼着赵焕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人,言词动作满满的忧心关切。

    奈何,赵焕就像看不见,猛地推她一把,上气不接下气地低吼。

    “滚……本王的话,你,听不见吗?”

    秋莲回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时雍,心知男人想要的是谁,嘴巴微撇,不情不愿地退到旁上,含着眼泪,抽泣般小声。

    “婢子不走,婢子就在这里,不说不动,能瞧到殿下就好。殿下就当我是死人好了。”

    赵焕竖着眉头,眼看又要暴起,时雍说话了。

    “留下她。正好要人做事的。”

    赵焕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润润嘴唇,低低道:“都听你的。”

    时雍就像看不见他目光里的示好,走到床前,看着她厚厚的锦被,二话不说就揭了开,又回头叫秋莲:

    “开窗。”

    秋莲看着赵焕,只当没听到。

    赵焕目光一直看着时雍,满满地不舍和眷恋。

    “听她的。”

    时雍抿嘴,一言不发地挂起纱帐,示意他将手拿过来,这才端坐在锦凳上,严肃地把脉。

    房里静谧得落针可闻。

    时雍低眉宁神,赵焕面孔苍白而憔悴,瘦了一圈,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落在了眼眶里,渐渐浸润。

    “雍儿……”喊出这个名字,赵焕喉头已是哽咽,“有生之年,还能见你,我很是开怀……”

    时雍抬起眼皮,不回应他的话,面不改色地说道:

    “脉来弦急,虚弱不应,此乃邪盛正衰,危症之兆。楚王,你可知你,命不久也?”

    赵焕目光微冽,随即挽唇。

    “终日深居宗人府苦寒之所,生如何,死又如何?无妨。只要送我下黄泉地府的人,是你就好。”

    时雍哼声,放开他的手,像是沾染了什么肮脏之物似的,掏出绢子拭了拭手指,这才同慢条斯理地道:

    “观音灵丹,为何不服?”

    赵焕看着她,“想等你来。”

    他倒是挺老实,没有转弯抹角。

    时雍冷笑,不回应,转头叫秋莲准备笔墨。

    赵焕盯着她,似乎想要坐起来,却在一番挣扎后又无力地倒了回去,气促喘息。

    “若非我病危,你是不是不会来?”

    时雍回头,眼窝里是冷淡的嘲意。

    “楚王殿下把自己看得太重。在我眼中,你与别的病人没有区别。救人是医者德行,我不会拒绝。”

    赵焕一噎。

    眼底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

    “雍儿,你就如此狠心?”

    时雍:“请叫我明光郡主。”

    “……”

    沉默片刻,赵焕突然笑了一下,十分勉强。

    “是不是只有我死,你才会谅解我的过失?”

    时雍看着他,不怎么明显地笑了下,“你做了个噩梦,会去找梦中人要谅解吗?”

    原来在她心里,他只是她梦魇里的人。

    赵焕喉结动了动,想说了什么,时雍却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去到书案。

    秋莲已经摆好了笔墨,在时雍过来时,赶紧站到一旁边,别开目光。

    时雍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递到秋莲的手上。

    “两粒,喂他服下。”

    秋莲认得这是什么药,看一眼,眼眶里又浮上泪雾。

    “都是为了我和腹中骨肉,殿下才病得这样重,都是我不好……害了殿下……”

    秋莲说着便将掌心盖上小腹,眼尾余光却在瞥时雍的表情。

    时雍鼻翼里哼出一声,平平淡淡地道:“你无须自责,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别说是他心甘情愿把丹药让给你,便是你抢了他的,也是正解。”

    秋莲要听的不是这个。

    她怀了赵焕的孩儿,肚子里这块肉是贵重的皇家血脉,她已为此事骄傲了许久,奈何这里人太少,连阮娇娇都不在了,再没有人能看到她的得意和风光,她迫不及待想要炫耀……

    明光郡主又如何?

    赵胤权倾天下又如何?

    他们是皇子凤孙吗?

    不是。但她自己却得到了这一切。

    “你说得对。”秋莲压着声音,故意哭笑,“毕竟孩子最大,我和王爷怎样都行,死也不怕,只要皇家骨血绵延……”

    时雍身子抖了下。

    秋莲的话被打断,狐疑看她。

    “郡主这是怎么了?”

    时雍看她一眼,“鸡皮疙瘩。”

    秋莲错愕,看着她许久没有吭声。

    时雍写好方子,交到秋莲手上,这才淡淡一笑,“你知道阮娇娇是为什么被楚王所厌弃的吗?”

    秋莲嘴角微微一翘,不无得意地说:“自以为是,妄想霸占殿下,在庆寿寺差点害死你……”轻咳一下,秋莲又瞄了时雍一眼,小声道:“我心下明白,殿下心里装着你,我不在乎,也不会拈酸吃醋。像殿下这般尊贵的男子,自当拥有美姬艳妾无数,岂是哪个女子胆敢独享的……”

    好一番妇德自觉。

    时雍听乐了。

    “你错了。阮娇娇被厌弃,不为别人,也不是为我。只因为楚王从来没有打心眼儿里喜欢过她。至于你,恕我冒昧,尚且不如阮娇娇……”

    秋莲是寒家女子,虽有些小心机,但不足够聪慧,简单的脑子也永远想不到那些深远的东西,被时雍这么一激,她果然大受打击,将在宗人府这几个月里,楚王是如何待阮娇娇的恶,又如何待她的好,如数家珍一般告诉时雍。

    如此,时雍毫不费力气就得到了楚王在宗人府生活的第一手资料。

    只可惜,没有特别紧要的消息。

    除了宗人府的官吏,根本没有外面的人找过他,更别说邪君和庞淞了。

    这个结果,不算意外,却令人唏嘘。

    时雍看着赵焕把药服下去,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损他一句。

    “没想到吧,你就这样成了一颗弃子?”

    赵焕身体僵硬着,看着时雍似笑非笑的脸,苦涩一笑。

    “那你开心了吗?”

    时雍冲他勾唇,“与我何干?”

    赵焕轻咳,压低了声音道:“我宁愿你恨我。”

    时雍默默挽唇,避开他的目光,“看你落到这步田地,我就懒得恨了。年少轻狂时,难免自以为是……你如此,我也一样。你错在被人利用,将一辈子都押注在一个不可能成功的欲望里。”

    “雍儿……我是为了你。”赵焕喉头哽咽。

    呵!

    时雍冷笑一声,眸子里极凉。

    “男人总是喜欢这般,将所有的过失推到女人身上,让女人来担这红颜祸水的罪名。是不是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动?”

    “赵焕。”时雍抽一口气,声音缓慢许多,“你对我或许有情,但你更爱自己,更爱这个江山。不然,你也不会被庞淞利用,更不会有什么阮娇娇,秋莲,还有你楚王府那一干美姬艳妾,你说,你这些都是为了我?可笑不可笑?为了我,和无数女人睡觉?”

    赵焕噎住,好半晌才吐出那口气。

    “我是个男人,我是大晏的亲王,我不可能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你当年又不肯给我……”

    “停!”时雍不耐烦了,“过去的事情,我没有兴趣听。”

    “你必须得听。”赵焕拔高声音,喘气着为自己申辩,“我赵焕对天起誓,心里有你,只有你。至于那些女人……雍儿,你到底要何时才能明白?开枝散叶是男人的责任。我如此,赵胤也是如何。你是不是以为,你嫁给他,他这一生就独你一妇?再不会有他人?等你年老,色衰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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