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的外书房改名为内政堂,是他在家里处理政务、接待官员的地方,赵巧云目前就是陈庆的内政堂执笔,负责替他整理机要文书。
赵巧云已经在内政堂做了一个月,从开始的生涩到慢慢熟练,她不愧是帝王之女,总是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一句话就能说到关键处,而且记忆力惊人,大量翻阅从前的政令文书,她都能记住。
比如秦州定远县今年夏秋发生旱灾,秋粮减产四成,正常处置就是赈灾,减免税赋,但赵巧云却提出疑问,定远县前年春天也发生旱灾,经略府还拨钱三万贯给定远县打井抗旱,如果这些深水井发挥作用,减产程度不应该这么大。
陈庆立刻派人去定远县查看,却没有找到一口深水井,陈庆当即下令将一班县官拘押,知县周文承认,三万贯钱被他和县丞挪用补了亏空,陈庆当即罢免了知县和县丞,也由此事引发了他建立监察院的念头。
赵巧云也因这件事声名鹊起, 高官们对她赞不绝口,陈庆也着实欣赏她的秀外慧中。
时间还早, 陈庆来到了内政堂, 他刚坐下, 赵巧云给他端来一盏热茶,嫣然笑道:“如果官人今天就要监察院的制度方案, 我可拿不出来。”
相处一个月,赵巧云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羞涩和拘束,在陈庆面前, 她渐渐变得自信从容,渐渐摆脱了从前的阴霾。。
陈庆笑问道:“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赵巧云点点头,“我根本没有经历过官场,官场上的种种猫腻勾兑,我更是一无所知, 让我写监察院制度, 我觉得完全是纸上谈兵, 官人还是让有经验的官员们来草拟吧!”
“让你草拟监察院制度, 确实也为难你了,好吧!我回头交给蒋长史, 你就别管了, 昨天那份关于科举的万言书你看过了吗?”
万言书是京兆府府学博士洪士泰所写,陈庆看了一眼,头就晕了,要知道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系统学习过,所以他要求官员们的牒文必须简洁直白, 必须用楷书。
但这位洪老先生却有意卖弄学问, 用小篆写的骈文,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这不是让陈庆出丑吗?
好在他现在身边有了一名女秘书,交给她去处理。
赵巧云点点头,抽出一张秀笺,她昨晚看到两更时分,才终于精炼出来万言书的内容。
陈庆接过,眼睛一下子舒服了,为什么说赵巧云善解人意呢?她知道陈庆的习惯,所以是横着写的,总结了十条, 一行一句话。
第一, 熙河路和陕西路读书人太少,人才匮乏。
第二,陕西路小学堂迟迟办不起来,缺乏教授,还是人才匮乏。
第三,陕西路很多读书人前途迷茫,没有上升通道。
第四,四川各路读书人众多,人才济济,他们也需要步入仕途。
第五,可以在明年举行各州春闱,秋天举行路试,优秀者还可以保举去临安参加省试。
第六,利用科举挖掘人才、储备人才。
第七,可以激发百姓送子女读书的热情。
第八,建立女子才艺会。
第九,鼓励民间办学。
第十,建立小学堂、县学、州学、路学等完整的教育制度。
.........
总结得非常精炼,自己看了赵巧云的注解,就不用去管堂堂万言书了,这就是高官们身边的幕僚作用,很多公文都是幕僚看完,在旁边写上内容梗概和特别注释,高官们看看梗概和注释就行了。
其实包括皇帝也是这样干的,大学士们或者御书房司礼太监就是替皇帝审阅奏折,写上内容梗概和处理意见, 否则一天几十本、上百本奏折,动辄洋洋洒洒数千字、上万字,天子哪里看得过来。
陈庆几行就看完了, 内容就这么简单,偏偏要写一万多字, 还居然用小篆, 这个洪士泰虚浮不踏实,不能重用。
赵巧云在后面做了补充,‘一、本文未涉及工学,建议和工学衔接;二、建议把路学改为太学川陕分院;三、优秀者应自用而不是输往朝廷。’
谷矊</span> 三個补充点说到陈庆的心坎上了,补充得非常精准。
“这第八点的女子才艺会是什么?”陈庆不解地问道。
赵巧云负手站在陈庆面前,抿嘴笑道:“我师父办的女子诗会也是女子才艺会的一种。”
李清照在京兆府收女徒近百人,每月逢五、十就在她的易安茶馆内举行讲座和文学交流,莺莺燕燕全是女子,张妙和周宽的孙女,蒋彦先的小女儿也都在其中。
“说具体点!”
“其实官人去问问夫人就知道了。”
“问我什么?”
陈庆回头,只见余樱扶着吕绣走进来。
陈庆吓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妻子,“娘子怎么来了?”
“中午王医师来了,宣布我坐月子结束,可以出去走走了,我就寻思着过来看看。”
陈庆扶妻子坐下,又让余樱去倒茶,他笑道:“京兆府学正上了一份万言书,其中提到建立女子才艺会,我不太明白,巧云说娘子比较清楚。”
吕绣微微笑道:“我确实比较清楚,我从小就参加了各种女子才艺会,巧云在皇宫,她没有机会参加。”
“娘子能具体说说吗?”
陈庆把自己茶盏推给妻子,示意自己没有喝过。
吕绣端起夫君的茶盏喝了口热茶,这才不慌不忙道:“大户人家女子出嫁,男方很看重女方才艺,比如懂不懂音乐,会不会诗文,能不能绘画刺绣等等,因为嫁过去后主要是相夫教子,如果女子什么才艺都不会,甚至不识字,那怎么教子?怎么相夫?
正因为有需求,所以各种女子才艺会就应运而生,从前汴梁有上百家,一般中产人家都会把女儿送去培养,将来才会嫁得好。”
“那教授是男还是女?”
“都有!但如果是男教授,肯定会有女监学坐在旁边,我知道很多底层官员的妻子都去才艺会兼职教学生,赚点钱补贴家用,要不然怎么在汴梁租得起房子。”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了,相当于女子学堂。”
吕绣笑道:”其实还是不一样,学堂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参加科举,主要背经文,写策论,而才艺会更偏重于诗词文学,我就没有学过王安石编的《三经新义》。”
陈庆看了看天色,笑道:“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准备吃晚饭,巧云也回去吧!”
吕绣向赵巧云招招手,“我们一起回去,我们聊聊,回头一起吃饭。”
赵巧云有些为难道:“师父说她今天炖了肥鹅,让我晚上陪她喝一杯。”
吕绣笑道:“那容易,把师父也请过来,肥鹅一并端过来,让我也尝尝。”
说到这,吕绣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拉着赵巧云急道:“你赶紧跟我走,估计雪儿又要哭奶了,这小家伙一天要吃十几顿,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
陈庆站在一旁看着三人坐上马车匆匆走了,他不由苦笑一声,妻子居然把自己忘了,难道女人有孩子后,就容易把丈夫忘记吗?
马车走到一半,吕绣一拍额头惊呼道:“糟糕!看我糊涂了,怎么把夫君给忘了。”
王巧云捂嘴吃吃笑了起来。
吕绣连忙让马车停住,吩咐余樱道:“你赶紧回头去安排马车,把官人接回来,给他解释清楚,让他千万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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