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祭祀天地,劝耕农桑。

    然而天公不作美,至农民插秧之时,金陵府只下过一场小雨。江南、江西、湖南也差不多,今年春旱已经板上钉钉,也就相比去年稍微好些。

    在另一个时空,这该是顺治四年。

    顺治年间,灾害极多。史书记载为:水旱累见,地震屡闻,冬雷春雪,陨石雨土。

    对此,听从文官建议,顺治皇帝屡下罪己诏。

    元宵节还没过完,今年的第一批移民,共计八万人口,就从南方数省迁往北方。。

    在朝廷的宣传下,这几年北方风调雨顺。而且移民的第一年赋税全免,接下来三年赋税减半,这些都让相对艰苦的百姓心动,自发报名往北迁徙的越来越多。

    “露亭贴了告示!”

    南京城内,路人吼一句,附近百姓纷纷跑去查看。

    一个读书人摇头晃脑说:“自三月一日起,马群马场对百姓开放。欲习骑术或骑马游玩者,可至马场纳银入内,皆按时辰收取费用……”

    百姓们都觉稀奇,那可是皇家马场,居然交钱就能去玩。

    朱元璋在紫金山建了多处马场,尤以马群一带面积最大,至明末已经被侵占为耕地。

    现在,马群附近的农民,被集体迁徙到河北,马群马场彻底恢复。又在马场之内,设置禁卫军的校场,皇宫禁卫轮番出城操练。

    平常时候,马场对外开放五分之一,交了门票就能进去玩。再交钱可租赁马匹,甚至可雇骑师教导骑术,当然雇佣费肯定不便宜。只有皇帝来马场时,才提前三天清场封闭。

    马场以西的大片山林,都被划定为皇家猎场,每年秋季对外开放半个月,同样要交银子才能进去打猎。

    猎场以西的大片山林,就是美龄宫、中山陵一带,全部改造为皇家园林,供皇室成员夏天进山避暑消遣。

    朝会。

    赵瀚笑着对众臣说:“可是腹诽朕大兴土木?”

    “微臣不敢!”众官连忙否认。

    赵瀚说道:“天灾年月,须得以工代赈。最初是在南京城内,修建官楼(官员宿舍)和义楼(经济适用房),大量无业游民因此有了工作。等官楼和义楼修完,又是修缮紫禁城,同时还不断向北移民,如此南京城不复再有无业者。这几年天灾不断,南京周边的水利,以工代赈已经修得差不多。”

    赵瀚扫了群臣一眼:“按照天人感应的说法,是朕无德所致。这罪己诏,朕是不会下的,朕自认是有德之君。老天爷或许还想考验朕,今年又有春旱。马场已经建好了,等春耕过后,便在紫金山建猎场和园林。这也是以工代赈,给附近农民多个营生,猎场和园林足够建好几年的。放心,银子都有内帑来出,不会动用国库的钱。”

    “陛下圣明!”群臣高呼。

    其实好多人在腹诽,说是皇帝的内帑出钱,可今年皇室开支又涨了啊,赵皇帝亲自拍板为每年150万两。

    这个数字,已经达到大明弘治朝的皇室开支了。

    赵瀚笑着说:“费纯,你来讲讲,去年的国库岁入是多少?”

    前一年的岁入,要第二年2月底,才能真正统计完成。

    费纯立即起身,拱手说:“去年国库岁入,不计存留地方税款,折银足有2557万两有余。”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前明就没这么富裕过。

    地方税收,主要是农业税和工商税,省、府、州县三级可留四成,剩下六成上交到中央。但关税、盐税、茶税、烟草税等特殊税种,两成收入归地方,其他的全部上交中央,皇室预算也从这里面拿。

    刨除地方截留,中央还能收税2500多万两,主要是工商税和关税增长迅猛。

    而且,北方和西南数省,如今还属于减免田赋的状态。其余各省,对百姓的压榨也不重,否则还能收上来更多。等今后全国都恢复生机,岁入肯定突破3000万两。

    要知道在另一个时空,满清岁入在顺治年间,就已经突破2000万两,康雍乾三朝更是在3000万两左右。

    清朝能收那么多税,纯粹是不顾百姓死活,你相信清朝还在继续征收三饷?

    满清刚入关那会儿,做样子免除三饷加派。随着南方抵抗激烈,满清军费不够,于是复征辽饷,只不过把名字从“辽饷”改为“九厘银”。

    而练饷虽然一直说免征,但直到康熙初年,许多地方都还在继续征收。仅顺治末年,每年加征的练饷,就达到500多万两银子。

    顺治朝的2000万两岁入,接近90%来自于农民的粮赋和加征。

    赵瀚这2500万两的岁入,只有60%来自于农业税。毕竟好多省份,都还处于粮税减免期,地方官想多收都收不上来。

    “今天的朝会,不如就来议论商业。”赵瀚说道。

    宋应星率先说道:“陛下,农为本,商为末,此亘古不变之理也。皆因商人逐利,聚拢钱财越多,便越能操控行市,小民之财皆被其剥削殆尽。因此,重农抑商,必须定为国策,不可使商贾横行天下。”

    群臣闻言,纷纷称是。

    宋应星又说:“然天下不可无商,商强不一定国强,商弱则必至国弱。前明一朝,商业之衰落,自万历年间而始。朝野上下,对商人予取予夺,甚至无端征税而拘禁商人家属。商人受此盘剥,家破人亡者多矣。因而货物流转不便,城市物价日增,最终苦的还是百姓。”

    大明一朝,万历年间商业达到极盛,万历中后期就开始走下坡路。

    一方面是美洲白银输入减少,另一方面就是不把商人当人。从皇帝到地方官,再到后来的武将、流寇,没钱了就找商人索取,大明的商业远远不如嘉靖年间。

    与此同时,大商人跟权贵勾结,可以转嫁损失到小民头上,甚至还权钱交易变得更加富有。而中小商人,破产者无数。

    吴应箕已经升任为户部尚书,他接着说:“宋殿阁所言极是,无农不稳,无工不兴,无商不富。荀子把天下人,分为士农工商四类。农以力尽田,贾以察尽财,百工以巧尽器械,若能做到如此地步,则江山永固、国富民强也。”

    钱谦益突然冒出来:“此义利之辩也。子曰,富与贵,人之所欲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人人追求富贵,百业之中,唯经商可至暴富。若都去经商,谁来种地耕田?因此,必须重农抑商。于商人而言,当以义取利,不可谋不义之财。得利之后,商人也应当博施济众,如此则义利兼得也。”

    除了宋应星说得稍微靠谱,其余都是非常正确的废话!

    赵瀚问道:“钱博士所言,是要用仁义道德去约束商人?”

    “然也。”钱谦益回答。

    “可天下商贾,又有几人是仁商义商。”赵瀚笑问。

    钱谦益说道:“商贾越无仁义之心,朝廷就越当教化之。”

    赵瀚说道:“庞先生和李先生如何看?”

    庞春来说:“不可放任自流,也不可朝令夕改。给商人定下规矩,他们遵守最好,不遵守就严厉惩治!”

    李邦华说:“抑制大商贾,善待小商人。”

    “好!”

    赵瀚顿时笑起来,对庞春来、李邦华的发言很满意。

    不用讲大道理,直接说怎么做就行。

    赵瀚让官员们继续发言,大家顺着这层意思往下捋,结果说得越来越没营养。

    赵瀚总结道:“听诸卿刚才所说抑商,是不准商人穿丝绸,不准商人住大宅。这有什么用处?华服美宅,人皆所欲。朝廷施政,不可违背人性。便如治水,不可一味堵塞。治商如治水,当仿效大禹,切记堵不如疏。商人想穿华服,就让他们穿;商人想住美宅,就让他们住。商人的欲望,会愈发膨胀,那就要疏通河道,引导商人照着朝廷的法子来。”

    “囤积居奇,扰乱市场,这是不对的。兼并购买土地,这也是不对的。蓄养美婢奴仆,还是不对的。这些都是河堤,不能让商人的欲望之水漫过来。这洪水,还得往外引,开海便是一策也。每年织那么多布匹,每年烧那么多瓷器,都要靠商贾卖出去。不止卖到国内,还要卖到海外。如此,商愈兴,工愈兴,百姓的营生也就更多。”

    “还要谨防改稻为桑、改稻为棉。江南的桑田、棉田,不能继续扩大。如何抑制?桑田、棉田多征税,农民知道种什么更有利可图,自然就规矩了……”

    赵瀚大谈特谈如何约束引导商业,朝中众臣也知道,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

    没见商税和关税逐年增长吗?

    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进国库,谁敢再一味的打压商贾,皇帝和阁部大臣肯定要跳起来。

    朝会散去,赵瀚回去办公。

    很快就看到李邦华的奏章,内容很简单:控制军队数量,裁减水师。

    加上骑兵师,大同军共有十七个师。算上海军、水师和重要港口海岸警备队,大同新朝的正规军足有二十万。

    这看似不多,军费消耗却极大,因为军粮没有提高,军饷却一直在涨。最普通士兵,每月军粮若干(包吃包住),每月军饷一两,夏秋两季还免费发衣服。而从士官开始,军饷就一直涨了。

    还有各地的巡检司部队,类似于武警,加起来也近十万人,特别是西南三省数量最多。

    全国各大城市,还有大量警察部队,这也被李邦华视为军队。至少,看守城门和城墙的警察,肯定可以视为军队。

    因此,李邦华建议不可再扩军,能裁撤一两支最好。

    大同水师更该裁剪,国内没有大敌,养那么多内陆水师搞毛啊?

    赵瀚仔细想想,决定暂时裁撤一半的水师。至于巡检司武警部队,视地方治安情况酌情裁撤。

    裁下来的军人,带着妻儿移民北方。一定要好生安置,而且每个退伍军人,可比普通移民多分两亩好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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