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就把所有的士兵都召集起来,提醒他们一定要做好准备,一旦鲜卑人那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们也要跟着行动!”姚苌凝视着儿子,沉沉说道。

    “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姚兴凑到了父亲的身前,伏下了身子,恭恭敬敬的等待着姚苌的指令。

    姚苌长叹了一口气,夺过姚兴手上的酒碗,将那甘甜的美酒,一饮而尽。

    叮咚几声,那瓷质的酒碗就被姚苌狠狠的砸到了地上,摔了一个粉粉碎。

    他一撸嘴巴,豪气道:“我们羌人,打死也不离开长安!”

    有的人打算让堡垒从内部攻破,有的人想做长安城的钉子户,而还有一些人,更打算另辟蹊径。

    暮色降临,白天里,到处乱糟糟,喧闹一片的秦宫,终于安静了下来,殊为不易。

    丁零人翟辽,从不大不小的宅院里走了出来,街市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他看着这些行色匆匆的路人,长叹了口气。

    别怪老夫无情!

    都是为了生存!

    他在心中喃喃说道,最后,信步向着皇城走去!

    “大王,据属下所知,那鲜卑老儿慕容暐,企图对大王不利!”

    别人都退下了历史的舞台,翟辽这个平时并不怎么起眼的人物,却忽然来到了苻坚的身边,向他套近乎。

    此刻,若是符融在身边,一眼便可以看出翟辽他是包藏祸心,可惜啊,现在符融不在,也就让翟辽这个阴暗小人有了用武之地。

    苻坚这边才刚刚睡饱了觉,打算美美的布置攻晋的行军路线,配备的兵种。

    翟辽的到来,生生的把这个还没有正式开始的工作,又给打断了。

    苻坚从大幅地图上抬起头来,眯了翟辽一眼。

    “翟将军,在我的面前,说这样的话可是要有证据的!”

    苻坚生性多疑,虽然平日里装的挺大肚,但是,根子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性情,是不会变的。

    他口口声声说着要证据,其实呢,即便是没有证据,他也对这件事半信半疑了。

    别看翟辽打仗能力一般般,可是若论揣度人心,尤其是苻坚的心意,几个首领都比不得他。

    “属下当然有证据,慕容暐正谋划着要进宫行刺大王!”

    “为清河报仇,为鲜卑反叛铺路!”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苻坚绷不住了。

    “杀我?”

    “就凭他慕容暐?”

    苻坚笑了,笑的特别的轻蔑。

    这个吧,那个吧,不是苻坚不相信这件事,是他实在是不相信这个人,他的眼前浮现出慕容暐那副矮小、窝囊、不成器的样子。

    就这么一个窝囊废,还想杀他?

    乾坤颠倒了,还是黑白不分了?

    就料到了苻坚不会相信,翟辽只能加大忽悠的力度:“大王,千真万确!”

    “属下听闻,内宫中就有慕容暐的眼线,他正打算利用眼线,谋害大王!”

    话呢,只能说到这个层次,这已经是翟辽的极限了,慕容暐的计划具体是怎么样的,他也不清楚。

    本来就是如此,人家慕容暐的计划,那都是拉着慕容泓,悄悄耳语的,别说是丁零人,就是鲜卑军团内部的自己人,知情的都没有几个。

    他翟辽又能从哪里搞出消息?

    不过是有这样一个风闻,便照猫画虎,按照鲜卑人应该有的那种思路,描画一番。

    反正,翟辽断定,经此一役,鲜卑人是绝对不能在苻坚的手下,继续当牛做马了!

    局势一定会起变化,而他翟辽,一定要在这混乱的局势之中,再添一把柴。

    他想要的,就是苻坚的怀疑。

    鲜卑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并不关心,只要能让暂时平静下来的局势,赶紧再次混乱才好。

    结果就是,苻坚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容易上套。

    苻坚大笑:“谁是慕容暐的眼线?”

    “难道是清河?”

    “我已经把她杀了,翟将军不必再担心了!”

    说到眼线,除了这对姐弟,还会有其他的人选吗?

    早些年,苻坚也清楚,很多他这里的消息,都是清河姐弟传出去的,但是,那个时候,他是无所谓的态度。

    整个北方都在他手里攥着,可以说,对于这些异族的首领,他完全可以做到想杀就杀。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还不就是为了那些毫无价值的英雄情结吗?

    在苻坚看来,他很享受那种把人攥在手心里,生杀予夺全都由他一人说了算的感觉。

    你们越是让我杀,我就越是不杀,这样才能让你们知道,在大秦境内,谁才是说了算的人。

    靠着这一点点的夸大妄想,苻坚就这样养虎为患,把好几只大老虎,越养越大,越养越结实。

    “大王,不是清河,而是另有其人!”

    “大王若是不相信,把慕容暐招过来,一问便知!”

    苻坚的表情有了一丝丝的松动,这让翟辽看到了希望,太好了!

    有门!

    必须再接再厉!

    苻坚转了个身,翟辽就又追了过去:“大王,依属下看来,慕容暐他有这个念头,就不应该!”

    “大王又何必留着他!”

    苻坚面色一凛,混混沌沌的大脑袋,好像登时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就此开了窍。

    对啊!

    老子给他们吃好的,喝好的,他们不但不效忠于我,甚至还想除掉我,这样的狼心狗肺之人,老子竟然还留着。

    难道,等着过年当年货吗!

    “刘桃林!”

    “属下在!”

    名唤刘桃林的壮汉上前,他是苻坚最为信任的打手,他是最狠毒的刽子手!

    只要有他刘桃林出手,谁也别想活!

    一般情况下,只要苻坚会见外人,不管是氐人,还是别的部落的人,刘桃林都会作为侍卫,老老实实的站在苻坚的身后。

    若非他秃鹫一般狡诈的眼睛,不时眨动一下,人们甚至都不会发现他还在场。

    跟随在苻坚身边多年,刘桃林练得就是这个本事。

    现在,苻坚再次召唤他出来,还未开口,刘桃林就已经知道了他的使命。

    “把慕容暐带来见我!”

    “要快!”

    “不得声张!”

    桃林领命,转身便走,翟辽目送他的身影,才刚刚到了殿门,却已经看不到他的人了!

    这是什么功夫?

    飞檐走壁吗!

    昏暗的月光下,隐约之间,翟辽只觉得,刘桃林跳上了一片屋瓦,接下来,就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怪不得杀人不见血,来无影去无踪,敢情人家从来都不是走平地的!

    想到后宫里传说的,那些关于刘桃林的种种传奇事件,什么会穿墙术啦,杀人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现在想来,怪不得没有人能发现刘桃林的行踪,原来人家从来都是从上面直接动手杀人的!

    杀完就跑,谁能在地上抓到他!

    想到慕容暐可能的作为,苻坚简直是气得毛都要竖起来了!

    事了佛衣去,苻坚的怒火已经被成功挑起,在他没有注意的当口,翟辽竟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还没走远,就听到,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荡着苻坚骂爹骂娘的狂吠。

    …………

    “景茂,今夜就行动,太仓促了吧!”

    慕容暐站在窗前,打开的窗户,吹进来了微微的清风,那风虽然并不猛烈,却让人神志清醒。

    顿时支棱了起来!

    慕容泓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遥望天边的月亮,那月亮既明亮,又清晰,好像人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逃不过它似的。

    “仓促什么?”

    “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慕容暐猛力敲击窗棂的声音,笃笃笃的,富有某种独特的节奏感,同时也传达出他内心的焦灼不安。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据回禀的人讲,那内线也已经顺利的收到了。

    但是,具体什么时候行动,用什么手法,都不是慕容暐能决定的。

    一切,还要看内宫之中的变化。

    越是不确定,内心就越是不安稳,所以,慕容暐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目光甚至还看向了皇城的方向。

    在慕容暐的视线以下,鲜卑军团的大营之中,几乎所有士兵的眼睛都放的锃亮。

    今夜,无人入眠!

    慕容暐的命令,已经传到了大营之中,人人都在等着那决定性的时刻。一旦城中发出信号,所有的鲜卑士兵便会倾巢而出。

    夺取先声!

    很多人会问,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那鲜卑军团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尤其是,慕容垂奔逃,还带走了一部分人马。

    那些可都是慕容垂亲自挑选出来的,鲜卑军团里的精英!

    处于劣势的鲜卑人,难道真的想以卵击石?

    当然不可能了!

    慕容暐现在都几岁了,他哪里还有那么天真?

    他早就在氐秦士兵的阵营外面安插了鲜卑眼线,虽然不见得能打赢他们,却可以提前控制。

    只要局势一变,那就要看其他几个部族的了。

    鲜卑人抛砖,蠢蠢欲动的羌人,暗中搞事的丁零人,他们还会坐视不理吗?

    焦急等待消息的慕容暐,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一颗心根本就安定不下来。

    慕容暐的心情那是又急又惧,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危险,各种纠结的情绪混在一起,让他看不得人,也不想说话。

    除了视作肱骨的好弟弟慕容泓以外,其余的闲杂人等,都被他差遣到了鲜卑大营中。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与其让他们在这里碍他的眼,还不如干点正经事。

    与鲜卑大营中的紧张气息截然相反,今夜的长安城,确实是无人能够入睡。

    有的人是主动的,有的人只是被动的。

    苻坚大天王大手一挥,一向宵禁森严的长安城,今夜开禁了!

    城内城外张灯结彩,一片喧嚣热闹,街道上到处都是人,锣鼓声,叫嚷声,像是魔咒一般,硬生生的往你的耳朵里灌。

    苻坚说了,大战在即,羽林军广泛征召城内的骁勇好手,游侠儿,除了这些人,只要认为自己身怀武艺,愿意报效大秦的好男儿,都可以主动报名。

    羽林军中的校尉当场拣选,符合要求的一概充入队中做队主。

    此令一开,城里的浪荡子弟,流氓混子全都疯了,太好了!

    他们大展拳脚的机会终于到了!

    一时之间,从城里的民居,再到城外村镇上的年轻人,全都蜂拥而至。甚至还有一些人,甚至是从更远一些的龙首原上下来的!

    什么叫做群盗蜂涌,诸位打开窗户,向大街上看一眼就全都明白了。

    眼前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副活生生的乱世将要开启的图画。

    穿着红衣绿裤的少年郎,生的仪表堂堂,却端的是这长安城里最危险的存在。

    他们手举着弯刀,长戟,浩浩荡荡的从大街上行过,嘴里骂骂咧咧,街上的正常人,早就被他们吓跑了。

    原本他们就是无所事事的一群人,日常在长安城里仗势欺人,或是小偷小摸,大恶也做,小错也不断。

    城中百姓,尤其是有些小钱,却又没有足够家丁看护的小商小贩,最常受到他们的滋扰。

    百姓们看到他们,无不退避三舍,根本招惹不起。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小打小闹的,却也有一些真正的狂徒,全都是江洋大盗那种类型,身手了得。

    这些正宗的绿林人士,与那些浪荡无赖还不同,人家也盗抢,可人家那是劫富济贫,专抢专偷大户人家的。

    这些人平日里不会在长安城里安家,一般都是住在龙首原的山林之中,行踪诡秘。

    这一次,听闻苻坚广纳好手,也就下得山来,打算混个将军当一当。

    街市上乱成一片,到处都是吵闹声,地痞流氓们吵闹的凶,那些被苻坚委以重任的羽林校尉也不遑多让。

    一个个的各种吆喝,污言秽语充斥在他们的言语之间,不堪入耳。

    乱了!

    长安城彻底是乱了套!

    街上灯火通明,浪荡子弟们进了城,那不是一般的恐怖,他们手里拎着兵器,看到正经人,也不管人家有没有招惹他们,或是一不小心才挡了他们的道,上去就是一下。

    若是手里拎着皮鞭,那就是一鞭子,若是长刀一把呢,那就是一刀了!

    泼皮无赖们经过之处,到处都是躺倒在地,流血不止的人!

    他们都是最老实本分的长安乡民,他们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他们无比珍惜现在的生活,却再次遭遇厄运!

    吵闹声掺杂着哀嚎声,响彻天地,那些泼皮无赖才不会管,他们三五成群,浩浩荡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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