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和飞鱼卫调查假“柴荟”的死因,鸿胪寺招募通译的告示已经贴遍京城大大小小的书院和私塾。
梨花山书院正月十六便开课了。
皇帝给柴浩布置了一项关于官榷的功课,他从书院的藏书楼里找到两本相关的书,忽然想起李满的姐姐,他的小婶婶做的酒水生意,就是和官榷打交道。
于是他便问小满:“上次在你家吃的油渣馅的包子,我让宫里照着做了,可是他们做出来的,和在你家吃的不一样。”
小满懂了,问道:“哪个好吃?”
“当然是你家的好吃了,你娘,不,国公夫人,手艺比御厨还要好。”
“猪油渣不是时时都有,我要提前和我娘说一声。”小满说道。
“好啊好啊,你让大壮去说,让我的人赶马车送他过去。”柴浩咽咽口水,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吃油渣包子的梦。
放了学,皇长孙柴浩便带着他的小伙伴们,跟着小满一起来了国公府。
大壮回来说过以后,李绮娘便准备起来,来的都是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个顶个好得不成,除了蒸包子,李绮娘还让厨房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水果。
看到那摆满整张桌子的好吃的,柴浩带头吱哇乱叫,然后一群孩子便胡吃海塞起来。
跟在柴浩身边的公公司空见惯,皇长孙除了在宫里不好好吃饭以外,只要是在外面吃饭,就没有吃得不香的。
看皇长孙吃饭的样子,就像是从小饿到大的。
周小白同样狼吞虎咽,刚进宫时,他觉得宫里的饭菜太好吃了,可没过多久,他就吃腻了。
“我姑母的手艺天下第一,我吃一辈子也吃不腻。”周小白口齿不清地说道。
“对,天下第一,馒头,你也太幸福了,你问问你娘,她还缺儿子吗?”陆小少爷说道。
一旁的陶小少爷默默咬了一口包子,他的爹娘都死了,听说李满是养子,他很羡慕李满,父母去世之后,还能被国公夫人收养。
柴浩接连吃了三个包子,旁边服侍的太监担心小主子给咽着,连忙递上茶水,柴浩瞪他一眼:“来到国公爷,谁还喝茶啊。”
国公府的下人忙道:“灶上有冬笋鸡汤。”
“好,端上来,只要清汤,不要盛鸡肉和笋子。”柴浩大声吩咐。
一群孩子热热闹闹吃完饭,发现太阳还没有落山。柴浩皱眉,对小满说道:“天还这么早,不如在你家用了晚膳再走。”
小满想说,那你刚才用的,难道不是晚膳吗?
国公府的下人已经飞奔着去给李绮娘报信,皇长孙还要用晚膳。
李绮娘早就猜到了,以前在青萍巷时就是这样,何况以前加上小满只有三个孩子,现在又多了陶小少爷和陆小少爷。
不过想来晚膳用的也不会太多,做些清爽可口的就行了。
李绮娘喜欢热闹,她欢欢喜喜又进了厨房。
柴浩却已经磨着小满去见颜雪怀了,小满正色:“我姐正在待嫁,现在不便见外男。”
“可我不是外男啊,我们是亲戚,她是我小婶婶。”柴浩一边解释一边嘀咕,小叔被禁足了,他今天过来,不仅是要请教小婶婶,更是替小叔来看望小婶婶的。
小满只让柴浩和周小白进海棠院,至于陆小少爷和陶小少爷,对不起,这两位可不沾亲,通通是外男。
受到特别优待的柴浩和周小白,欢欢喜喜去了海棠院。
柴浩记事的时候,公主已经出嫁了,目前为止,皇室只有一个孙女,就是端王府里那位未满周岁的小郡主。
因此,柴浩从来没有进过姑娘家住的院子,走进海棠院,他觉得哪哪都新鲜,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强忍着没有东张西望。
颜雪怀早就知道他们来了,可是看到柴浩和周小白时,还是一副惊喜的表情。
听说柴浩要请教关于官榷的事,颜雪怀便把自己知道的详细讲了,她一边说,柴浩一边用笔记录,等她说完,柴浩又问了几个问题,颜雪怀忍不住拿过他做的记录看了看,柴浩做的笔记,条理清楚,字迹工整,其中有几处还做了标记,显然是尚有疑惑,需要去查书,或者请教其他的人。
颜雪怀随口问起鸿胪寺贴榜的事,柴浩笑着说道:“书院里的郜先生懂番语,他今天已经报名了。”
周小白切了一声,很是不屑,颜雪怀便问人:“你认识这位郜先生?”
“认识,他瘦得像排骨一样,整个书院里没有第二个,谁不认识他啊。”周小白说道。
颜雪怀好奇:“他的番语讲得很好吗?”
柴浩便看向身边的太监,太监上前一步,恭声说道:“郜先生的祖父曾经去过西洋做生意,郜家就是靠着做海商起家的,后来遇到海盗,船上的货物都被抢了,郜先生的祖父虽然侥幸活下来,可却落下残疾,从此便教导子孙弃商从文,太祖爷英明,大魏商户子弟也可科举,才有了现在学富五车的郜先生,郜先生的番语是学自他的祖父,至于讲得好还是不好,奴婢就不知道了。”
皇长孙所在的书院,无论是先生还是学生,所有人的履历出身,自是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
颜雪怀看着柴浩,忽然拿起柴浩的笔,在纸上写了一通,写完,她把纸递还给柴浩。
柴浩一看,就傻了,怔怔问道:“小婶婶,你这是鬼画符吧?”
“当然不是,我这是写的番语。”颜雪怀老神在在。
柴浩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小婶婶,你也会番语?你写的这个真的是番语?”
“是啊,不信你让人把这张纸送到鸿胪寺,问问鸿胪寺的人。”颜雪怀说道。
“不用问,我相信,小婶婶从来没有骗过我。不过,小婶婶,你既然也懂番语,为何不去鸿胪寺报名呢?”柴浩不解。
颜雪怀叹了口气,求助地看向小满,好弟弟,快给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子解释解释。
小满神情严肃:“长姐正在待嫁,不能见外男,当然也不能出门见客,何况还是去鸿胪寺这种地方。”
谷鼄</span> 柴浩明白了,他义愤填膺,问道:“待嫁就不能出门了,我怎么不记得大魏律里有这一条?”
小满解释:“这不是律法规定的,而是民间习俗。”
“小婶婶要嫁的是我小叔,我小叔是皇室,所以只需遵守宫规就行了,不用管民间的习俗。”
柴浩说完,又看向身边的太监:“宫规里没有待嫁不能出门的规矩?”
太监摇头:“回皇长孙,据奴婢所知,宫规里没有这一条。”
柴浩满意:“没有就对了,我就知道这样苛刻的条规,皇祖母一定不会写进宫规的。”
太监心道,宫里也没有待嫁的公主郡主啊,当然没有这条规矩。
柴浩恨不能现在就拽上颜雪怀去鸿胪寺,忽然想起他还没用晚膳,便改了主意,对那位太监说道:“明天一早,你就让人去给邬少卿带个话,让他们来国公府接我小婶婶过去。”
太监吓了一跳,小主子还只是皇长孙,即使是太子,也不能随意使唤鸿胪寺少卿啊。
颜雪怀也觉不妥,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忙道:“我不用去鸿胪寺,只要允许我到驿馆里见见那几位番邦来的商人便可。”
没错,颜雪怀已经让珍珠去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
珍珠为此还去陆家找过陆锦行。
柴浩一听这么简单,便对太监说道:“行了,明天你不用跟我去书院了,你带上几个人,来国公府接小婶婶,再让鸿胪寺派几个人在驿馆外面等着就行了,余下的事,你知道该如何去做。”
太监领命,只要别去支使鸿胪寺少卿,其他的事,他全都知道如何去做。
能被派在皇长孙身边侍候的,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
这名太监是当年潜邸的老人儿,别看他在柴浩面前卑躬屈膝,其实已是正四品。
京城里认识他的人不少,别说只是把颜雪怀送进驿馆,就是再难一点的事,他也能办到。
颜雪怀松了口气,心情大好,便大方了一回,把她在平城,花了二两银子买的一柄雕花木剑送给了柴浩。
木剑上的图案,是她给出的样子,卖木剑的人现雕的。
柴浩欣喜不已,他在京城买的木剑,也没有这柄木剑上雕的花好看。
“小婶婶,这上面的人是谁,哪一位天兵天将?我从来没有见过。”
颜雪怀高深默测吐出三个字:“奥,特,曼。”
次日,颜雪怀顺利进了驿馆,又在鸿胪寺的人引荐下,见到了那几位番邦商人。
只是颜雪怀没有想到,陆锦行居然也在驿馆。
颜雪怀坐下,没有摘下帷帽,唯一一位会几句汉话的番邦商人,用生硬的汉话向她问好,颜雪怀便笑着说道:“说几句你们的话,给我听听吧。”
她说的这句话,那名番商显然听懂了,他迟疑了一下,便说出一串番语,颜雪怀怔了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她还奇怪呢,同样是穿越,她怎么就没有金手指,却原来,不是没有,而是开启得比较晚而已。
这名番商说的话,她听着虽然有些晦涩,但却还是能够听懂的。
就像是现代人看古书,乍一看觉得晦涩难懂,可是仔细去品,还是能够看懂的。
颜雪怀心里的小人激动得眼泪直流,她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她还能有用到专业的那一天。
好在她戴着帷帽,就连离她最近的陆锦行,也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颜雪怀深吸一口气,与这位商人交流起来,询问他们此行有多少人,出来多久了,路上是否顺利。
那位商人喜形于色,他们刚一登陆就被抓起来了,无论他如何解释,大魏官员就是听不懂,无奈他也只会几句简单的汉话而已,因此,误会越来越深,直到被押解到京城,他们依然没有自由。
现在终于有人能够听懂他的话了,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语速又快又急,颜雪怀只好打断他,让他说慢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这位商人才平静下来,他告诉颜雪怀,他们是三年前出发的,路上遇到海啸,在一个港口耽搁了大半年,直到次年春天海上的风向转了,他们才再次启程。
他们的船上最初有一百多人,路上病死了二十几人,遇到海啸时又死了二十多个,中途有的人退出了,离他们而去,因此,在大魏登陆时,只余下不到三十人了,带出的货物也只余一半。
颜雪怀想了想,问道:“你们是传教士吗?”
商人怔了怔,说道:“这位尊贵的女士,您是如何知道的?我们当中原有两名传道士,有一位在路上去世了,现在只有一位了。”
颜雪怀提出想见见那位传教士,商人便由驿馆里的人带着,去找他的同伴。
趁着这个机会,陆锦行惊喜交加地对颜雪怀说道:“颜姑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讲番语,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其实当听到颜雪怀说出第一句番语的时候,陆锦行便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他做出的猜测是颜二老爷。
毕竟,在颜雪怀成为齐慰养女之前,她能接触到的读书人,就只有颜二老爷和颜景修了。
颜雪怀与颜景修并不亲近,因此,那就只有颜二老爷了。
陆锦行已经想派人去打听了,颜二老爷是不是也懂番语。
与世人的想法一样,在陆锦行看来,番语已经不仅仅是语言,而是一门学问。而历来掌握学问的,都是读书人,颜二老爷人品不行,可却是正儿八经的举人。
颜雪怀能哄得柴浩让她顺利见到番邦商人,当然也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她淡淡地说道:“小时候我常常跟着我娘来李食记,李食记的客人们也喜欢逗着我玩,其中有一位老爷爷说话的声音怪怪的,我便学他说话,他便索性教我番语,那时我不知道那是番语,只是觉得有趣,便跟着他学,那时我娘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有留意这件事,再后来,那位老爷爷忽然就不来李食记吃饭了,再后来就迁都了,我家去了平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老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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