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撑船带走了贞娘的行李,也带走了她心爱的相册。

    鲁智深对贞娘敬若天神,他快乐着她的快乐,也痛苦着她的痛苦。现在林娘子为失去相册而郁闷,鲁智深当然也郁闷着她的郁闷。

    特别是,贞娘的相册是因为鲁智深急于帮助素不相识的刘备而失去的,更让鲁智深在郁闷中更有一种愧疚。每看到贞娘那落寞的神情,鲁智深那一份心灵的折磨难以承受,不痛不痒,浑身上或寒或热,没撩没乱,满腹中又饱又饥。

    唉,不是他不小心,只是见义勇为难以抗拒。虽然贞娘说她不在意,鲁智深却深深地责备自己。

    他就急着想要出海去寻找那个叫刘备的人。但是茫茫大海,该往何方寻觅?鲁智深隐约记得当时小船是向北去了,至于是船上的刘备撑着北去,还是被风吹着北去,不得而知。

    本来,当时就应该跟着去海上寻一寻,但是,鲁智深发现村中似乎有那个曹操派的特务在盯梢,为着扰乱他们注意力,鲁智深就特意不往海上去,而是反而离开海边了。

    贞娘没什么主见,只知道鲁叔叔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也只能是跟着走。

    在路上的日子,鲁智深把这么做的原由慢慢给贞娘说了。

    听了鲁智深的述说,善良的贞娘说,叔叔做得对。

    鲁智深说,只是,却又误了嫂嫂的梦想了。

    贞娘笑着说,事有缓急,人家的生命危在顷刻,我们的梦想来日方长。

    嫂嫂是个好心人!

    细心的贞娘又说,那个叫刘备的,当时只是急于躲避岸上的追捕,他应当不可能永远漂在海上吧,按照常理推想,他应该在安全的地方上了岸。

    鲁智深一想,便说,还是嫂嫂说得有理。

    在鲁智深心中,只有两条真理,第一,贞娘永远是对的;第二,如果不对,请参照第一条。

    现在他们要去寻找刘备,唯一线索是,刘备的船当时是向北方漂去的,所以现在寻找的方向也只能是向北。虽然希望渺茫,但舍此别无他法。

    现在最现实的问题在于,所有盘缠都在行李里,船没了,付给船家的押金也没了,目前两人是身无分文。

    而且,花和尚不会化缘。

    而且,的卢马也不能卖,那是刘备的抵押品,日后还得凭这个换回行李。虽然并没有什么协议,但若把人家的马给卖了,又怎么好意思索要行李呢。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马可以给贞娘做做脚力。鲁智深能日行百里,贞娘却不能。

    鲁智深的所长,是一身惊人武艺,两膀水牛般气力。鲁智深想来想去,只能靠这个了。

    每到人群密集的街市,鲁智深就甩开膀子摆摊演武,一路戒刀舞得虎虎生风,一路禅杖舞得惊天动地。

    观者如堵。

    一天一天下来,打熬了力气,银子也颇有些进帐,鲁智深得意非凡,每日挣了钱,交给贞娘管理,只是好酒好肉必不可少。

    这日到了一个小镇,鲁智深给贞娘安排好一个小店住下,贞娘走得疲乏了,略吃些饭就躺下了。鲁智深却在来的路上看到一片好草地,想溜溜马,又有些酒瘾上来,牵着马,驮了一坛酒,便到镇边草地上,找棵树栓了马,任它吃草,自己且倒在草地上自在喝酒,拈指间,一坛酒喝完,鲁智深有些醉意,竟在草地上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晚上,鲁智深被凉风吹醒,睁眼一看,满天星斗,举目四顾,周围空旷寂静,再一看树上,不见了那匹的卢马。

    鲁智深跳将起来,擦擦眼睛,那里有半点马的影子。

    他一脚踢开酒坛,撒腿就进了镇,敲开了住宿的小店的门,店主刚一开门,鲁智深劈胸就抓住他的衣襟,“店家,你这镇上可有盗马贼?”

    店主只管摇头:“和尚爷,我们镇上民风淳朴,一向没有盗贼的,已经连续三年评为文明创建先进小镇了,不信我可以把市民文明守则从头背给你听!”

    “扯那没用的形式主义干啥,我只问你,洒家的马拴在树上怎的不见了?”

    “和尚爷,你这么一说小的明白了,最近哪,有个专门盗马的流窜犯跑到我们这里来了,这人唤作……哦,金毛犬段景住,据说盗马特别厉害,官府出了榜文让我们严加防范,莫非你的马是他盗去了?”

    “这个金毛的什么犬住在何处?”

    “和尚爷,瞧你这话问得,他一个流窜犯哪能有正经住处啊,他就跟李向阳的游击队似的,你找他苍茫大地无踪影,他偷你神兵天降难提防啊!”

    鲁智深听罢,直气得暴跳如雷,却也无可奈何。

    鲁智深却不知道,正是由于他的这个疏忽,这匹被段景住盗走的宝马,竟成为梁山与曾头市一场战争的导火索,并且因为这场战争,晁盖身亡,他的林冲兄弟也失去重上梁山的机会。而林冲的利用义军力量实施报仇的计划也因此搁浅。

    林冲曾经欠鲁智深太多,这一回,鲁智深却可以说欠了林冲的,冥冥中安排的人的相欠相偿真是太无常。

    鲁智深一夜无眠,次日,对贞娘说:“昨夜酒醉,丢了的卢马,以后洒家得多加点班,攒点钱,买匹马还给人家。”

    “人生不如意十之**,叔叔不要太放在心上。”贞娘也为失了马惋惜,但她只能劝解鲁智深。但愿是塞翁失马,她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但俺一定要把你的相册赎回来,鲁智深的心里却是在发誓。

    这日,鲁智深卖力地耍把式,禅杖,戒刀,醉打山门拳,十八般兵器,一一演练,看到人多,中午只吃几桶快餐面,稍事休息,又耍开了。不少年轻后生似乎很着迷,中午也不愿意散去,陪着他一起吃快餐面,那意思要看连场,鲁智深一看生意这么好,也不敢偷半点懒了。贞娘有些担心,劝他说:“叔叔可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鲁智深笑笑说:“嫂嫂,今天生意好,洒家就有使不完的劲!”

    下午,散碎银两也有一堆了,鲁智深也又累又饿,贞娘就力劝他休息,来日方长。鲁智深一直依顺贞娘,也就罢了,两人收拾好入店休息。贞娘说:“叔叔今日辛苦,让店家来点好酒慰劳一下。”

    鲁智深想着昨晚因酒醉丢失宝马,现在看见酒还有些心理阴影。但店小二一启酒坛,那酒香透出来,他喉咙就难免痒得难受了。

    贞娘笑着说:“叔叔,喝酒是不妨的,只要自己掌握好尺度就行。”鲁智深说:“嫂嫂说得对,小二筛酒吧,只筛三碗,洒家今天三碗不过冈!”

    店小二说:“这和尚爷说的,小店有的是酒,你又不开车,不存在酒驾这事儿,而且即使开车,现在还有代驾的呢,怕什么呢!”

    鲁智深一笑,便喝了两碗酒,到第三碗便舍不得吃,放在鼻子下嗅那酒香,一头问:“嫂嫂,今天挣得不少吧?”

    贞娘抿着嘴笑说:“那确实。”

    鲁智深说:“嫂嫂,人在这世上混还真不容易,最好得有个好爹,洒家没法子拚爹,就只得靠自己的本事了,哈哈哈……”

    店小二笑着说:“和尚爷,拚不了爹,还可以拚丈母娘呢!前一阵子有个帅哥找了一个矿主的女儿,丈母娘一出手就是一台四百万的宾利送女婿,那女婿当场就给跪了……”

    鲁智深说:“你看洒家这模样能值一台宾利吗?估计值个拖拉机还是二手的,但是洒家这身力气和武艺嘛,千金难买,四百万算个鸟啊!”

    贞娘低着头笑说:“我真是托鲁叔叔的福了。”

    鲁智深顿时觉得一身轻云直上,他对店小二说:“小二,刚才洒家在店门口那空地上耍把式,你看了没有?俺这拳脚还不含糊吧!”

    店小二说:“小的忙着招呼客官,哪有那眼福啊,不过大爷在这里也有两三日了,就这两日闹的,这里的人都没有不知道的了,我听来这里喝酒吃饭的,十个倒有九个议论这事儿,大伙儿可都伸大拇指哦!”

    鲁智深笑着说:“你们这儿的人倒也有些眼力。”

    店小二说:“就是就是,听客官都这么说,跟着和尚大爷这位娘子,真是世上无双的大美人,我们这儿几百年都没出过一个这么美的……”

    鲁智深一听,抓住店小二的腕子说:“他们是怎么评洒家的功夫的?”

    店小二痛得直咧嘴,说:“大爷轻点儿,小的骨头都捏碎了……小的没听他们评大爷的功夫,他们哪里懂什么功夫啊,他们都是冲着这位漂亮娘子去看的……他们说,现在连和尚大爷都会搞什么美女经济眼球经济了……”

    鲁智深发出雷也似的一声暴喝,随即,他的手松了,无力地垂下头来,店小二赶紧把红肿的手抽回来,也不敢多话,悄悄就走。

    鲁智深不敢正眼看贞娘,想不到这么些天来,竟是自己托了贞娘的美貌的福,原来自己的真功夫并没人看,屁也不值,他长叹一声,喝道:“小二,添酒!”

    鲁智深喝得微醉,夕阳正红,店子外面竟还有不少没有散去的后生,有的还探头探脑朝店里窥视。

    鲁智深那一肚皮鸟气无处可出,走到店门口,恶狠狠地长吐一口气,却无法寻众人的不是处,这时,忽然头上有鸟屎撒将下来,抬头一看,是街边杨柳树上的老鸹唱着歌出恭,鲁智深焦躁起来,加上那酒发作,体内直如要炸将开来,他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杨树带根拔起。此一节书,有名唤做《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一时满街人目瞪口呆,人中有些浪荡子弟,听说贞娘的美貌,怀了些不良心思而来,见这莽和尚如此威风,也不敢放肆了。

    次日,鲁智深刚起床走到旅店院中伸一个懒腰,一个白净美眉就走进店来,她戴一副大眼镜,把眼镜腿用细绳捆在后脑勺上。走到鲁智深面前,躬身递上一张名片,说:“和尚帅哥,我是《古今八卦报》记者,昨天有热情市民爆料说,您在这里徒手拔了一棵树,我们想报道一下这个事。”

    鲁智深说:“拔棵树有什么好报道的,吃饱了撑得慌么?”

    店小二赶紧过来说:“和尚爷,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儿!你借着这媒体炒一炒啊,马上就红了,这一红啊,名也来了,利也来了,我这小店可以跟着沾点光呢!”

    鲁智深说:“这有什么好沾光的,我要名利干什么?”

    “和尚爷,不是这等说,你不是要多挣钱么,人要出名才能多挣啊!”

    鲁智深是直性人,就说:“你这意思,洒家拔树,他给钱?要是这样那还不容易!”

    店小二一拍大腿,对记者说:“着啊!大记者,光说不练没意思,你让这和尚爷发点财,他给你拔树,用你们文化人的话说,这叫做狮子的那个屎胜于老熊的便便,对不对?”然后他对着鲁智深说:“和尚爷,只要你长住我这店,我给你当义务经纪人,包你发财!”

    “经纪人是啥意思?”鲁智深问。

    “就是您只管拔树,小的帮您去讨价还价,让您这手活卖个好价钱。”

    “行,这事交给你,”鲁智深很干脆,“钱呢,你直接交给贞娘,她当家,洒家算不清帐。”

    “小人理会得!”这店小二跳到记者面前,把他叫到一边,嘀咕一阵后,那记者掏出一锭银子,又拿出一个摄像机摆弄。

    “谈妥了谈妥了!”店小二过来说:“和尚爷您去拔树,这记者哥摄个像,这是二两银子的劳务费,您看如何?”

    鲁智深没想到这么快当,这钱比在街上扯着嗓子吆喝来得省力多了,呵呵一乐,马上出门找树。

    第二天《古今八卦报》就以大半个版面登出鲁智深拔树的照片,报道的标题是《史上最牛拔树帝》。《古今八卦》论坛也传出鲁智深拔树的视频,点击率居高不下。

    《淡操心》杂志闻风跟进,一个高个子女记者也风风火火地前来采访,也是一副大眼镜,用细绳捆在后脑勺上。鉴于和尚已被人抢先炒热,女记者另辟蹊径,要求采访贞娘。

    店小二谈妥了采访费,又说:您长得可真象春哥。

    象春哥的女记者嫣然一笑,就进了贞娘的房间。贞娘一看女记者那眼镜就忍俊不禁,“昨天来的那个也是你这样把眼镜捆着,这是怎么回事啊?防地震呢还是防泥石流呢?”

    女记者解释说,“以前参加一个文艺会时,因为迅公演讲时提出一个意外的问题,让所有的同学都跌破了眼镜,现在大家为保护眼镜,都统一上绳了。”

    采访过后,《淡操心》吧以最快速度出了微博《力压芙蓉凤姐二月丫头,史上最靓丽清纯的跟僧姐》,一时,粉丝达到上百万。

    现在鲁智深住的小店门庭若市,每天都处在记者的狂轰滥炸以及不明真相的群众的强力围观中。

    不久,鲁智深和贞娘的关系又成了大家关注的热点,店小二现在作为鲁智深和贞娘的发言人,就必须向鲁智深和贞娘搞清状况了。

    鲁智深与贞娘商量后,统一口径告诉店小二,他俩是兄妹,此番同行,是为了寻找贞娘失踪的妹夫。

    店小二觉得这样的故事还不够份量,就擅自往里面加些猛料,他一逢记者便介绍说:这位小娘子的丈夫在远洋货轮上当水手 ,在一次航运中,货轮遭海盗袭击,有船员遇难和失踪,而小娘子的丈夫是失踪人员之一,所以她与兄长一起千里寻夫。

    当地电视台有一档最火爆最煽情的寻亲节目《恨海情天》,得知这一故事,力邀鲁智深和贞娘做一期节目,并愿为他们寻亲提供帮助。

    这下店小二慌了手脚,赶紧告诉鲁智深和贞娘,“和尚爷,小娘子,俺把这法螺吹过头了,现在电视台在报道这事,咱得想个法子圆圆这个谎。”

    贞娘就开口了:“这一向闹得,我心里很不安,钱虽然挣多了,假话也越来越多,再说,鲁叔叔,我们……应该低调的……”

    贞娘说着就低下头,鲁智深马上明白了,这人一出名,动静就大了,指不定那高俅的鹰爪子就嗅着味儿寻来了。

    店小二一听,原来这两人不是兄妹而是叔嫂,眼睛一转,就暧昧地笑着说:“你们慢慢商量,小的先去忙。”带上门就出去了。

    贞娘轻声问鲁智深怎么办?

    “走就一个字!剽悍的人生不解释,你懂的!”鲁智深轻声而坚决地说。

    两人收拾好了,留下店钱。半夜,鲁智深跳上后院院墙,把贞娘带出去,两人连夜赶路。

    他们不再留宿大市镇,只选小地方居住。

    现在,鲁智深也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价值,他不再耍把式,知道那个不叫座,每到一地,直接就找棵树摆场子。

    场子摆好,待得有人了,团团打一个拱手,就来几句比较给力的广告词——

    “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围观就是力量!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人要活,树要挪,今儿哥空手给这树挪挪窝,大家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礼多人不怪,世界充满爱,哥拔的不是树,是自信!”

    然后拔树,收钱。收了钱,就收摊,找僻静小店住下。第二天,人也挪窝。

    当然,凭鲁智深是说不出那广告词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多次接受采访和录相,一个网络推手就给他量身打造了这段台词。

    一路向北,找刘备,一路向北,拔了好多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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