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家对信浓国的侵袭,是上杉辉虎出兵关东平原前,必须解决的麻烦。
信浓乃天下要道,虽然国内石高不丰,但连接十国,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北信浓的川中岛四郡距离上杉辉虎居城,春日山城一百余里,翻越妙高高原北上,两日便可抵达。
一旦武田家的兵锋覆盖北信浓,等于拿着一把尖刀顶住了上杉辉虎的腹心之地,高田平原。
她还能安心出兵关东平原?
上杉辉虎与北信浓村上义清,西上野长野业正抱团取暖,就是意在稳固越后的安全。
对于长条形的越后国来说,越后山脉另一边的北信浓和西上野相关地区,关乎上越中越安全。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没有想到,回归越后之路,竟然遭到了武田晴信的阻挠。
换而言之,两人还没对武田家有动作,就被先下手为强,挨了武田晴信一击闷棍。
心高气傲的上杉辉虎率先忍耐不住,问道。
“武田晴信做了什么?”
神保长职说道。
“据我所知,武田晴信联络寺岛职定,依靠她来说服我,阻击你回国。
亦有消息传来,椎名康胤的背盟,也有武田家暗中操作,从中挑拨的缘故。
椎名重臣小间常光是一向宗信徒,借机将一向宗势力引入椎名家中,椎名康胤被坑惨了。
我想,既然越中两家,武田晴信都没放过,其他方面她也该会做手脚。
听闻这位武田家督熟读兵法,尊崇孙子,常言上兵伐谋,攻城为下。
想来,出手不凡。”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
“藏头露尾的狡诈之辈,无胆在战阵上争锋,尽喜欢玩些卑劣的小把戏。”
她看不上武田晴信行径,义银倒是对这位武田家督多了几分忌惮。
甲斐国石高23万石,信浓国37万石。虽说甲斐有金矿,信浓则内部分裂。
但武田家能以人力地力匮乏的山中之国,以小吞大,几乎拿下整个信浓,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战争不择手段,求的是胜利。
这位武田家督以孙子为偶像,那在战略上肯定吊打上杉辉虎这个傲慢的富二代,还得小心应付。
现在的问题是,武田晴信到底做了些什么?未知,才最容易引发人的恐惧。
斯波义银开口,一一列举。
“越中两家她会插手,一向宗那边肯定也不会放下,难怪石山本愿寺反复无常。
越后矛盾重重,还未知道上衫殿下名分已定,扬北众,守护旧臣都有可能举旗叛乱。”
神保长职点点头。
“所以我才提醒两位殿下,越后可能已经出了大事,心中当有准备,以免猝不及防。”
上杉辉虎微微鞠躬,表示感谢,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武家到底是以武勇定天下,任凭她万般谋划,我只要能打赢,就没问题。
只是村上义清危险了,希望她能顶住这波压力。”
说起打仗,上杉辉虎的脑子就特别清醒。
武田晴信扰乱越后,阻挠上杉辉虎回国,归根结底是要吞下北信浓,让上杉辉虎无暇支援北信浓的村上义清。
如今看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上杉辉虎嘴上不服输,但心里开始警惕这个阴险的家伙。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在此胡乱揣测,亦是无济于事,不如做好自己的事吧。”
神保长职与上杉辉虎皆点头赞同,三人继续商讨出兵事宜,不再提那武田家督。
———
甲斐国,踯躅崎馆。
天海法师小心翼翼陪着武田晴信说话,不敢稍有懈怠。
这位武田家督,外貌端庄,身材惹火,气质却是平和儒雅,说话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第一次见,她差点看错此人,以为是位文化人。可明白了她的身份,心中却是更加畏惧。
这位乃是驱逐母亲上位,攻伐信浓,野心勃勃的武家大名。
天海在京都与斯波义银佛前缠绵,心中惶恐。
她自以为被天台宗中的蝇营狗苟之辈暗算,亵渎了斯波家督。
虽然以足利家秘闻震慑斯波义银侥幸脱身,也自觉京都无处容身。
于是,主动请缨来了关东甲斐,为心向天台宗的武田晴信解说佛法。
来关东之前,她当然要仔细了解这位武田家督的为人,不想飞旺腾达,只为求生自保。
武家大名都算不上好东西,关东姬武士更是凶残冷酷的代名词。
如果不知底细,言辞上得罪了人,被杀埋在甲斐山区,亦是无法叫屈。
待看清了武田晴信,她不得不感叹一声,英主也。
其实在武田晴信上位之前,武田家已经几近崩溃边缘。
她的母亲武田信虎亦是武勇之辈,攻入信浓,与各家作战。
特别是联合各方一战击溃海野家,碾着其奔逃西上野,投奔同族而去。
可即便如此,武田信虎还是稳不住信浓诸武家。
为了信浓战事,甲斐国内的税负高到八公二民,暗潮汹涌,武田家的统治眼看就要被掀翻。
关西有商税之利,土地产出一般实行四公六民的仁政,又或者是五公五民。
关东苦寒,武家收入大多出自土地和矿产,田赋多为六公四民,也有穷苦武家盘剥到七公三民。
唯有北条家实行四公六民的善政,这是外来的北条家被关东武家排斥,还能掌握民心的原因之一。
即便在苛恶的关东,达到武田信虎这般八公二民的极端苛政,亦是闻所未闻。
要不是武田晴信果断驱逐母亲,继位武田家督,内修水利,外和今川,北条两家,武田家可能已经被愤怒的甲斐武家掀翻。
这位武田家督精于谋略,把信浓分裂的武家们整治得服服帖帖。
天海知道,武田晴信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所谓信仰天台宗这种p话不要当真。
她积极向天台宗靠拢,意图入道天台宗得到大尼正之位,是要拉拢天台宗,为武田家的野望铺路。
尼官制度始于天皇朝廷时代,历经近千年,虽然多次改动,但大尼正始终是三阶五级中最高一阶的存在。
如果武田晴信得到大尼正的位置,在天台宗内,地位将仅次于一宗之主的上人。
天台宗怎么可能给她这个位子,幕府那边怎么交代?
要知道,武田家与足利家因为河内源氏当年那些内斗的破事,关系可是相当糟糕。
一心跟着幕府走的天台宗可以对武田晴信以礼相待,但是大尼正高位?
只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天海态度恭敬,但却是榨不出油的滑头,武田晴信知道天台宗对自己的态度,只是日常接见法师,给予一些尊崇。
大家都是做做表面文章,给日后留个余地。
谁知道幕府还能挺多久,指不定哪天天台宗还得求着武田晴信,来当这个大尼正也难说。
虚情假意一番,天海笑吟吟告退。
武田晴信闭目稍作养神,一旁陪同的武田信繁有些心疼得看着姐姐,不满道。
“这些尼姑不识好歹,您又何必费神和她们虚与委蛇。”
武田晴信不予置否,笑笑回答。
“你懂什么。
乱世已至,人心慌乱。打仗打的是人心,不然打下来也守不住。
你看不起这些尼姑,但她们却能帮我们稳定基层民心,给些虚名尊崇又有什么不好。
武田家的力量有限,要切实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能事半功倍的法子,为何不用呢。”
武田信繁不服气。
“我看征伐信浓亦是用不上。”
武田晴信点头。
“拉拢天台宗是为了天下大事,信浓确实用不上。
春耕的事都结束了?领内动员怎么样了?”
武田信繁见姐姐说起正事,亦放下埋怨,肃然道。
“有山县昌景大人的配合,本领的动员很迅速。
只是穴山家与小山田家,动作有些缓慢。”
武田晴信抬眉看了眼妹妹,不动声色道。
“我会和穴山信君,小山田信茂谈谈,你就别管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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