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裳,阿元坐在窗前正皱着眉头翻一册本草集,她找到一个与绣在帕子上的草相似,但又不敢确定。

    书上说这种草冬日里开花,她挠了挠头,发呆的看着窗外那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

    “泥猴子洗干净了?”

    忽听见母亲的声音,阿元把帕子藏进袖管里。

    这丫头还散着头发坐在那,也不知道梳起来,慕欢过去亲自给她梳头。

    过来时满肚子都是要教训她的话,这会子看她小鹿一般的眸子,想她也吓坏了,又不忍心怪她。

    “下次可不许这样,你要吓死母亲了,还记得朔州时内个跌进枯井里摔死的孩子?他母亲在那井边哭了三天!”

    “像你这么小的孩子,阎王老爷都看着呢,一不留神就把你收了去,再见不着爹娘和弟弟了。”

    用舒绾的话说,阿元生得好,他夫妇二人哪处好便像了来,才七八岁就颇显美人风致,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镜子。

    “你若是四处跑,嬷嬷姐姐们管也不听,就只能请先生到家来读书,不能去女学了。”

    “我再不敢了”,阿元小声说。

    她可不想在十二岁前一直圈在家里,“以后都听母亲的话。”

    “小斗儿,把玉兰花拿来。”

    中午刚摘的,还带着水滴,簪在她头上与这一身衣裳配的正好。

    “附白说是位公子救了你?”

    阿元点头,想了想把袖子里的帕子拿了出来。

    “他给我擦污水时留下的,我洗净了,不过忘了问他姓什么,也没处还给他。”

    慕欢打开那帕子也看见了那棵草,这不是忍冬叶子么,舒姐姐在朔州的院子里,总爱种上一丛一丛的,叶子折下来泡水喝能败火。

    看着阿元小心的把帕子折好放在膝头,“他是一个十分和气的人,笑起来比父亲还要和蔼呢,样貌比父亲还要英俊。”

    “真的假的?”

    阿元一双明眸眨了眨直点头,“真的,母亲见了就知道了,有些人一看就不是坏人。”

    “坏人额头上也不写字儿”,慕欢弹了下闺女的鼻尖笑她单纯。

    孩子大了些,明白些男女之别了,临走前慕欢将自己的院子里面牢靠的月棱、远黛、罥烟和拂云四个大丫鬟增派过来伺候。

    那一院子服侍她的丫头们太小,靠不住,只知道陪她玩可不行。

    ……

    西府服满了丧,慕欢赶紧脱了那素衣换了别的,洒金荷粉色圆领袍配了个带璎珞的金项圈,戴的白中缀粉玉兰,双耳各戴珠一点。

    今日江映霞在她家做局,特下帖子请了不少女眷去,慕欢也受邀请。

    映霞是江曳的妹妹,又嫁给了陛下潜邸的旧部吴不知,夫君兄长皆是朔州出身,是她们这些女眷里年龄最小的,比慕欢还小一岁。

    “她们都说今日玩天九牌你定不来,嫌弃俗不可耐”,江映霞迎过去接她。

    王桂英、裴翠云、吴涯、肖芝兰和薛翎都到了,正散落坐着喝茶。

    “你们人都够了,专门等我的?”

    薛翎忙把慕欢最爱吃的栗子糕往她面前挪,笑着说:“我和芝兰可玩不好,给你们伺候局还行,只谁赢的最多啊,就分我们些赏钱。”

    “看看她贪的,活还没干先要工钱了。”

    江映霞扶着芝兰的肩,让她挨王桂英坐。

    眠风斋专为避暑设计,三面连排窗子都做成大的雕花窗,夏日便用天水碧的纱糊上,不进蚊虫又风凉,朝南光线又好,只要太阳在就不用点灯。

    “江妹妹下帖,别说今日赌天九,就是你们说打手板解闷儿我也来。”

    慕欢坐定,见桌面上六七碟点心,腌豆干果加上果脯,应季的瓜果一应俱全,薛翎起身让丫鬟们过来都撤到小几上,留下地方好摆牌。

    “舒博阅生下的闺女取名字了,我前两日去看过了”,裴翠云说:“叫舒照,小字新月。”

    “蛮好听的”,薛翎一脸羡慕的说。

    她女儿刚满三个月,江曳的老爹给取名江涛,她是百般不高兴,奈何不敢跟长辈作对,江曳还给取了个字叫沧澜,也没见好听多少。

    “快百日宴了吧,咱们正好去看看。”

    肖芝兰微摇了下头,“也不必大张旗鼓的,博阅听绾姐姐叮嘱,跟谁都不许从甚过密,怕那一派揪着生事,百日宴家中过一过就算了。”

    舒博阅的妻子缪氏是薄凌河的堂妹,再怎么疏远也隔不开一层亲,与芝兰比旁人要更亲近些。

    “爽妹妹就是胆子小,爷们儿的话就跟听了圣旨一样!”

    听裴翠云的大嗓门,江映霞笑她道:“难不成都像你这个破落户儿,把爷们管的猫儿一般。”

    “我有件事儿要问你们”,慕欢骰子点数最大,第一把就坐庄。

    “你们可有在外地置办田产这一回事?”

    “除了老家家庙的地或是祖上传下来的,京官谁敢在外置田?”吴涯摇了下头,“你家原本就有爵,城郊应该有分封的皇庄吧。”

    裴翠云盯着手里的牌一撇嘴,“我可是怕了,上次放利,宫里训斥没把我吓死,现在我手里就几处买卖,两处别苑,其余什么都不敢想。”

    “前些天老程一个下属,他老婆来劝我入股她的首饰铺我都没敢应承,只说自己忙,推了。”

    王桂英碰了一张牌,说:“咱们从外归京的女眷不知道,虽不许,可仍多有官员勋爵人家在外置田产的,挂的别人名头,查的也不甚仔细。”

    王桂英本就是京中长大的姑娘,也就她知道这暗里的事。

    慕欢叹了口气,“我第一年管家,账上查出来不少银子不知来由,我以为是皇庄的,谁料仔细一对,竟是外地的田产所得,一时间吓得不轻又不敢张扬,回去后我可得跟俞珩说,不然早晚是祸害。”

    “其他人家岂不恨你?”肖芝兰若有所思,“照桂英说的,恐怕在外置田的人家不在少数。”

    “我有什么法子,这地是他大哥在世时置办的,他糊涂我可不敢,左右也是俞珩进宫去请罪。”

    慕欢一翻牌,脸上来了笑,“和牌!”

    “刚裴姐姐说起别苑,我们家的一直空在那,亲戚朋友又少走动,我还得打发了下仆去看房子,每月贴进去不少的钱,若卖了,脸上又过不去,显得小家子气。”

    听薛翎这么一说,裴翠云一愣,“还得找人看着呀,我那房子落了锁就空放着了。”

    裴翠云出身寒微,本是屠户的女儿,自然没有这个见识。

    “你也不怕遭了贼?”

    “里面没个值钱东西,贼去了都得走空。”

    “姐姐还是命婆子小厮去看吧,别苑太荒凉也有碍风水”,王桂英提醒道。

    “要不租出去呢?”慕欢碰了一张牌说:“若是租出去的钱补贴了开销倒是好事一桩。”

    吴涯碰了她的牌,“可京中没有人家往出租啊,被人笑话怎么办,像是多缺钱一样。”

    “怕他们作甚,又没违法乱律”,裴翠云和牌,轮到她坐庄。

    “凭他们嚼舌头去,谁往里贴钱谁知道,我来这些日子也看透了,这京中某些人家就是死撑面子,里子早就败了。”

    “要不咱们一起往外租?”慕欢提议。

    “也好,无论咱们做什么都遭他们笑话,免了这一项开支,他们眼馋起来,看他们怎么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王桂英问道:“你怎么想起这个法子的?”

    其实王桂英知道,不少人家名义上是给远房亲戚住,其实就是租出去,为了面子嘴硬。

    “我家大姐每年都要上京,一留就是一两个月,住客栈极不方便,人杂吵闹,京中房子又不好买,每次都说,若有那些个好的别苑肯让她住,多花些钱也愿意,估摸这么想的肯定不止她一个。”

    “咱们说好了,一起往外租,要笑也一起被笑。”

    “怕他们?谁笑话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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