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经过属下查证,广寒云宫这种胭脂来自一家叫赛貂蝉的胭脂铺。”
程风将两盒胭脂同时打开给俞珩嗅闻。
一盒是从双银房里带回来的,一盒是他在胭脂铺买的。
“这气味略差一些,胭脂膏子浓稠也不一样。”
程风又禀道:“胭脂铺的掌柜说,广寒云宫确实从他的铺子采买胭脂,气味、浓稠不同的原因属下也查到了,是广寒云宫在胭脂里混入了一种香水。”
“香水?”
程风点头,说:“说是往里添了合香时用的内种香水,来增加胭脂的香气,其实是一种极凉性的香萃取的,女子经常使用会影响受孕,甚至会影响月事,毕竟是风月场合嘛。”
“每次从胭脂铺采买回胭脂后,广寒云宫都会再次往里混入凉香,再分发下去。”
“这样的办法一般的青楼都会用,我听胭脂铺的掌柜说,这种配方从南到北的青楼都在用。”
“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俞珩听罢心里一惊,难道内个宫娥也是青楼出身?
他随即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也可能是这个特务组织怕这些细作怀有身孕,故意寻来这样加了凉香的胭脂给她们用,防止她们怀有身孕的。
毕竟一个细作坏了潜伏对象的孩子,很可能会变节,背叛组织。
“王爷?”
程风见俞珩若有所思,好一会子不说话,试着唤了一声。
“程风,我再加派几个人手给你”
俞珩起身绕过桌案,拍了下他的肩膀,“去查这种特殊的凉香哪里可以买到,除了平乐坊里那几个青楼外还卖到哪去。”
“属下领命!”
程风刚要走,俞珩叫住了他,扔给他一个银色的签。
“这趟差办得不错,去领赏银,下桩若办的也好,再赏!”
玄鼉卫的规矩,除了月银,办成一趟差额外有赏银,也绝了那些进玄鼉卫后就混日子的念头。
“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等等!”
俞珩扭头给了他一个眼色,程风立刻明白了,再拜道:“属下明白,隐蔽行事,勿打草惊蛇。”
……
玄鼉卫不打草,岫岚这条潜伏在怀义阁的美人蛇便未受惊慌地继续执行任务。
“大人冷了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朝房都在西边一侧,夕照阳,不比东边的暖阁里暖和,更别提在这深秋的时节里,宫里尚未到点火盆的时候,长时间蜷坐在朝房难免阴冷。
俞珩只点了下头并未言语。
这个岫岚每日都要准备好几碗茶,但俞珩也就能喝个一两碗,怕喝多了出恭麻烦。
尤其是这几日降温,更冷。
“大人每日笔耕不辍,还是歇歇,喝杯茶暖身吧,看您的手都有些僵了呢。”
一个不识字的宫娥居然还知道笔耕不辍?
俞珩却也没有戳穿她,只撂了笔,将手藏在宽袖里取暖。
岫岚是有些着急了。
茶添了好几碗都冷掉未动,她准备的那一包药都快用完了,再不喝恐事不能成。
“大人可是嫌奴婢烹的茶不够好?”
岫岚作委屈状,瘪了下嘴儿,一副小女儿姿态。
“大人觉得哪里不好可以提点岫岚,岫岚一定改。”
她略略抬眉眼,仍是清楚可怜的样子,巴巴地望着俞珩,“也好过奴婢烹一杯却又冷一杯。”
“哦,我不是很爱喝茶,不干你的事。”
俞珩是想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招来,故与她搭话。
“原来是这样啊,那大人喜欢什么,岫岚去弄来,能侍奉大人一场可是岫岚的福分呢。”
“你这丫头倒会哄人”
俞珩此刻有点恨自己不太解风情,不是弄风月的高手。
他跟徐慕欢在一起时,大多也是徐慕欢掌控气氛的暧昧,故这会子不知道说些什么挑逗的话能有效地展现自己上钩了。
“若岫岚哄得大人宽些心,就将这碗茶喝了吧。”
就这工夫,桓耽进了怀义阁,一副情绪激昂的架势。
俞珩怕岫岚听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接过茶忙撵她下去,却也没喝,只撂在案上。
他起身迎桓耽进来。
“王爷,这是吏部弹劾吴、江二人的折子”
“这不是胡闹么,案子尚未审核清楚,吏部、大理寺均未定案,他们就开始着急搅浑水,挨个弹劾,这让身在江南的两位钦差如何自处啊。”
“中书居然还把这样无理的折子送到圣上面前裁度,我看就该驳回,免的将江西、江南搞得人心惶惶。”
“桓大人稍安勿躁,喝杯茶消消气。”
俞珩回身将那碗茶端给了桓耽。
待岫岚再进来时,见茶碗已经空了。
她心里似有万鼓齐捶般忐忑地打量着仍说话的两个男人,猜不准那碗茶到底被谁喝了去。
“茶碗空了怎么还不快去再奉一碗来。”
俞珩还是撵岫岚走。
他这会子哪里知道那茶里有催情药,只一心怕岫岚是在故意偷听机密。
谷</span> “奴婢这就去”
岫岚出了怀义阁后额上急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她咬着指尖心里一直在默默地哀求老天‘千万得是俞珩喝了那碗下了药的茶’。
可老天爷这会子突然开眼了,不帮坏人帮好人了。
桓耽被俞珩劝回忠义阁后,没一会子,今日与桓耽在一处公务的秘书郎突然尖叫着跑了出去。
“桓大人,你真是有辱斯文,你竟敢在宫内失仪!”
秘书郎左蟠用宽袖遮着面,闭着眼,全然惊慌失措。
俞珩离忠义阁最近,且耳力好,听见左蟠的喊叫声忙跑了过去。
只见桓耽敞怀,喘气,面含春桃色。
见有人来了,左蟠猫在俞珩后头跟进去,却仍以袖遮面,告状般指着说:“方才桓大人扯住下官的袖子,还摸下官的手,还扑过来欲抱住下官的腰——”
“简直是有辱斯文!”
左蟠一拂袖子,还有更龌蹉的行为他不好意思讲出口。
左蟠这个人生的白皙秀美,官中多笑话他有妇人貌。
他又不知桓耽被下了药,只当这个老东西好男色,趁这独处时试图唐突他占便宜,故又羞又愤,恨不得马上去皇帝面前告状,讨回个公道。
忠义阁内确实有些凌乱,除了衣衫不整的桓耽,还有砚台纸笔被扫落在地。
“左大人,桓大人似乎被下了药。”
桓耽毕竟上了年纪,足足比俞珩大了二十岁,这药强壮男子用了是一番效果,老人却受不住,这会子喘息起来十分艰难,撕开前襟相比也是潮热的难受。
左蟠一听微微却下袖子,看了眼桓耽。
果然他此刻倒气困难,不像方才那般饿虎扑食状。
这会子众人听见骚乱都围了过来,肖彦松忙叫小太监进来,抬起桓耽送去太医院。
在茶房门口悄悄看着这一切的岫岚无望地心想‘她暴露了,别说自己,恐怕连弟弟和母亲都活不成了。’
……
俞珩很晚才一副打败仗的模样回了虫鸣居。
徐慕欢也没睡,自从知道宫里有个细作后她便日日心神不宁,今日都到了宫禁时分俞珩还不回来,她岂能不担心。
一会儿披了衣服起来张望,冷了又窝回床上坐着等。
“宗璘,怎么了?”
见他垂头丧气地进门,慕欢忙却了丫鬟自己替他宽衣。
“今日多亏了桓大人,他替我挡了一劫。”
慕欢心里咯噔一下,替他摘腰带时差点戳了自己的手指。
“你坐下我自己来吧。”
俞珩自己脱了官服搭在衣架上,洗了把脸说:“今日内个细作竟想给我下催情的药物,那碗茶误被桓大人喝下,他上了年纪,药性又烈,若不是及时送去了太医院,说不定命都丢了。”
“她想做什么?”
慕欢听罢这三言两语,心惊的直抓自己的衣摆。
“这个细作应该是这几日勾搭我不成,拿捏我为官爱惜名声,在宫里与宫女私通又是重罪,若是事成必能逼我就范,或是潜伏到王府,或是胁迫我做其他的。”
“可惜她消失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救了桓耽之后,俞珩再莫回头去找那个叫岫岚的宫女,却发现她早就没了踪影。
说不定此时已被灭了口。
“到底是谁?手段如此阴险龌蹉。”
徐慕欢隐隐觉得俞珩跟新政耗在一起早晚会出事,卓、贾两家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呢。
今儿一个细作,明日恐来个杀手,全是明枪暗箭。
俞珩坐在罗汉床上,安抚地拍着慕欢的后背说:“放心吧,之前是我低估了他们,今日长了记性,得了教训,日后一定会多加小心,娘子千万别为我担忧。”
“珩郎”
这是他们之间最暧昧、亲昵的称呼,在徐慕欢心里这两个字甚至比亲亲、卿卿还要倾情。
她抚上俞珩的脸,细细地望着他。
“我什么都可以没有,都可以失去,包括这王妃的尊位、王府的生活,还有那一大堆虚妄的尊荣,可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能没命,知道吗?”
“我保证我会小心。”
夫妻俩牵手往内室去。
她问道:“桓大人伤情如何?要不明日咱俩去探探吧。”
“虽险幸好没伤及性命。”
俞珩叹了口气,“恐怕明日要探的不止桓大人,还有左大人,他今日也受了大惊。”
“这细作到底下了多少药,怎么左郎君也中招了?”
“桓大人喝了带药的茶,左大人是跟桓大人一处公务的秘书郎,你说他轻薄的是谁?”
慕欢霎时明白,咬了下下唇。
“唉,这分明是两个人替你挡了劫。”
“那宫娥消失了,你还能查出来她的背景和底细吗?”
两人躺下后,慕欢小声地问。
俞珩素来嘴严,枕边风都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半字不吐,这是多年来他做特务工作养成的习惯。
故只说了两句‘放心’再没提其他。
慕欢也知他的脾气,也不再深问,只帮他掖了掖杯子就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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