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蔷听了徐慕欢这几番话,见她这几日属实一副云也淡风也轻的样子,便知晓她是真不想理会,也不想卷进那明刀暗箭的内宅之争中。
既然正室对外宅都不予理会,她不过是个陪房丫头,岂有拨火撺掇的道理。
一时心里的气焰也都尽数消散。
慕欢的棋盘已落定数子,她兴致正好, 不想提心烦的人和事,便换了话题与月蔷聊些其他的。
“我记得年前内侍省按例送了些绢花来。”
她一提月蔷就想起来了,答道:“一共两套十二支,十二种花样,您和郡主各两套。”
“拿出一套给鹭姑娘送去,另一套给惠通和雁鸾吧。”
月蔷取了钥匙去开首饰柜,笑着说:“姑娘送晚啦, 郡主已经送了鹭姑娘一套, 奴婢还劝她留着自己戴呢。”
“咱们郡主是个仗义疏财的游侠性格儿, 从宫里回来时细软没剩下几样,远黛说都送宫里的姑娘、嬷嬷们了。”
慕欢莞尔一笑,笑女儿在宫里住久了,也懂了不少人情世故。
“姑娘,可有信捎给大姑娘?过几日老崔要往徽州去,昨晚上还提醒我,若是这府里有捎带的,一并拿给他就是了。”
慕欢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我有几张药方子想叫崔先生给捎去,都是专治小儿病症的。”
“前几日请来给盼哥儿请脉的太医留下的,我抄了几份。”
慕欢翻出来一个厚厚的信风。
这工夫,小山子领着太妃身边的丫头青蔓进来,她请了安说:“今儿是文昌帝君圣诞,太妃吃斋,请王妃不必过府伺候了。”
自从知道外宅一事,徐慕欢便屡屡借口过府伺候太妃,不愿同俞珩同桌用饭。
好在这段日子王爷也忙,不管是忙公务还是忙新欢, 总之没在家吃过几顿。
可今日他休沐,偏又闲在家,若不张罗晚饭,倒像是故意躲着他了。
月蔷偷瞄了眼徐慕欢,见她一霎怅然,又坐回棋盘前捻子说:“让厨房预备晚饭吧,小海去问问王爷在不在家用饭。”
“姑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彭小娘在徐家闹地最欢那几年,月蔷在佟夫人房里伺候时见过她在床上一坐坐一夜地睡不着觉。
王爷和王妃之前感情那么好,突然来了这挫折,她该多窝心。
慕欢眼眶一酸,但硬生生地忍住了泪意,说:“慢慢也就淡了。”
“慢慢地,夫妻间的感情淡下来,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我想王爷先在外头安置了她,没有直接领进来, 就这个打算, 怕冷不丁地我接受不了。”
“我们也沾了人家的光不是,锦衣玉食不都是他带来的,只要他能尊重我,还记挂着孩子,不多求他什么呢。”
“我也不能太贪婪,既要又要,我容不下妾室的话传出去也不占理。”
徐慕欢还宽慰月蔷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这个人,不管多大的坎儿都能扛过去。”
“王妃——”
没会子小海回来了,有点战战兢兢地回道:“王爷说他不吃,说要……饿死。”
“那也别让王爷真饿死呀”
徐慕欢反倒笑了,“王爷若出去吃便罢,若没出去,单预备些他爱吃的送去内书房。”
小海有点扭捏,不动弹。
“王妃,我怕他,王爷今儿气不顺,逮着谁呲打谁。”
“要不让结香姐姐去吧。”
小海心想,结香是王妃身边的人,总在内房伺候可能还好些。
殊不知昨晚结香也被呵斥了,今早都没敢上前,还是慕欢自己伺候俞珩洗漱。
见自己的丫头都怕他,慕欢心里凉半截儿。
结香也就罢了,小海和月蔷都是从西北带回来的,拿她俩撒气,她这个做主母的多没面子。
慕欢默默地落棋,对小海说:“请郡主去吧,王爷不中意家里的人,也不至于给闺女脸色看。”
好好地一顿饭用得味如嚼蜡,慕欢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
明鸾一个劲儿的问‘为什么阿爹不来一起吃’,徐慕欢也只能用公务繁忙做借口糊弄。
可这样的借口一次两次还推得过去,用多了,别说明鸾,就连澈儿这样六七岁的孩子恐怕也能看出些端倪。
“王妃,王爷刚才吩咐婆子开角门,说是有两位女客登门,吩咐我来请娘子去见见。”
“天都黑了,谁呀?”
明鸾正喝女儿茶,随口反问。
倒是把邱惠灵问住了,“这——”
“我也不认识,一老一小,老的四十来岁,小的看着比郡主大些,因是王爷吩咐领进来的,我也不敢多问,赶紧带去琼芳斋了。”
徐慕欢料到是养在外头的小娘子母女,年岁都对得上。
看来真像月蔷白日里说得那样,气急就摊牌了,连夜把人领进来。
慕欢仍笑着对明鸾说:“阿元,你陪着两个弟弟,母亲去会客。”
她并没有叫丫头跟着,反而是叮嘱结香和几个奶母看好屋里的哥儿和姐儿,不叫他们乱跑。
慕欢记得自己小时候总调皮地逃过奶娘的看管,悄悄跑去丘山堂,然后就撞见爹娘为彭小娘拌嘴,还有母亲一声声的叹息。
她不想让明鸾也经历这些。
……
徐慕欢一进去,里头侯着的两人便起来请安。
“请坐吧,无需多礼。”
她打量了一眼那小姑娘,姿容虽不十分出众,却乌发如云、形容舒展,有几分聪灵的精气神。
一看就是有教养的良家姑娘。
只是徐慕欢隐隐觉得小姑娘的母亲有些面善,但又记不起在哪见过这位娘子。
“在那儿住得可还习惯?”
“婆子下人伺候得还周全吧?”
那娘子忙答道:“多亏了王爷,不然我这女儿——”
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忙用袖子拭泪,她闺女也跟着哭。
慕欢想她们也是可怜人,肯定是遭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然当妈的也不会乐意让十四五岁的女儿给三十六七岁的人做小妾,哪怕这个人是俞珩呢。
遂起身,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与她擦泪。
“你且在外头再住几日。”
慕欢拉着那姑娘的手,和气地说:“等我回了太妃再接你进来,可巧今日我吩咐人收拾了一间院子出来,就留给你日后住吧。”
林映洁没听懂徐慕欢的话,她紧张地看了眼包娘子。
包氏忙推辞道:“不不不,我们怎好进王府来叨扰,再说王爷赏了宅子,就是我们娘俩天大的造化了。”
慕欢也一懵,她俩今晚过府来难道不是为了摊牌?还是这母女两个是怕被辖制拿捏,所以才推辞?
徐慕欢倒觉得她俩多虑了。
这么个小姑娘,比明鸾大不了多少,怎么好祸害她呢。
“话是这么说,可住在外头终究对王爷的名声不好,看着也不雅。”
“早日定个名分,与你们也有益处。”
包氏这下听懂了,敢情王妃是错认了映洁是长宁王的外室,忙摆着手解释道:“王妃,我是罪臣林文海的娘子,这是我女儿映洁,抄家时阖府上下发卖的发卖,流放的流放。”
“我娘家拿不出那么多钱免罪赎人,便只救了她哥哥,我也被卖去瓜州为奴。”
“林文海动了点小心眼儿,威胁卓威收留映洁,就肯替他隐瞒些案情,免受牵连,谁想卓家出尔反尔,没多久就把映洁送给了一个渤海国的蛮人。”
“那番人简直禽兽一般”,包氏咬着唇哭诉起来。
“好在太子和王爷英明,将映洁救了出来,也把我赎买回来,还送了个院子给我母女住。”
包氏竹筒倒豆般地将前后都串了起来。
慕欢心下也明白了。
俞珩这阵子是帮太子在刑部审案子,他本就供职户部,张、林二犯原是户部的官,他去协助也是分内之事。
想必是撬不开林文海的嘴,才想起他的家小来,救出林文海的老婆和女儿,让林文海反了卓威的水。
只是徐慕欢现在对着她母女二人十分尴尬。
“那我是误会你们了……”
包氏也是个擅恭维的人,忙陪笑说:“这事儿不怪王妃,好端端买了个宅子,里头住进去妙龄的姑娘,任谁家大娘子都得误会是郎君在外头养了小的。”
包氏为官眷时就听闻徐王妃有悍妒的名声,不然堂堂位高权重的王爷,后院能光秃秃的?
京中的爷们儿里能做到的寥寥几人罢了,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
她心想,肯定是徐王妃在家里闹,王爷顶不住,才趁夜让她娘俩来亲自解释。
夫纲不振,真是夫纲不振。
“——既是没别的事,那我吩咐车夫送你们回去吧,别误了宵禁。”
徐慕欢叫来却月送客,自己脸红心慌,逃跑似的回了虫鸣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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