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盛夏,有闲钱的人家都喜好在房内燃些香来驱驱暑闷的热气和蚊虫。
明鸾自从避痘挪进园子后便一直没挪出去,因她住的蒸岚榭与菡萏别馆挨的近,所以日日点卯般的往姨妈徐慕礼处去。
这日给太妃请安后又过了来,一进门就闻见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炖了水果盅吧,我可有口福了。”
明鸾边嗅了两下鼻子边说。
“大热天谁在屋子里炖东西呀,是眉生刚燃了炉木犀香, 满屋子甜丝丝的桂花味儿。”
慕礼起身牵她往罗汉床上坐。
明鸾见罗汉床上的插屏里换了新画,便问道:“这可是小舅妈画的?”
“是啊,她动身去辽东前送我的。”
明鸾欣赏了几眼,说:“她送我几副兰草的,我瞧着没这个芙蓉好看。”
提起张惠通,徐慕礼叹了口气说:“我和你娘本想做一张八步床给她做嫁妆,奈何那东西也搬不走, 只好折了银子叫她带着,到内边找工匠做一张。”
“后来我一想, 小夫妻俩用钱的地方多,她恐怕舍不得用钱去打床。”
九翎的女子若有一张八步床做嫁妆是极体面的事情,太后便送了俞令光和贾煜一人一张三进的。
正闲聊,香药局的人来送东西,明鸾坐在里头,不知来人是谁,只隔着卷帘听见两人在外屋说话。
“眉生姐姐,这是下个月用的香。”
菡萏别馆不使王府的份例,使的用的都是徐慕礼差遣人出去买。
但如今王府出入有限制,便只能使府里的东西了。
“苏合香只两块吗?”
眉生记得自己跟香药局的苓香多要了些,夏天驱三虫用它最好。
“这个月苏合香不好买,等下个月——”
不等银蝶说完,只见栖霞苑的大丫鬟远黛打帘出来,说:“郡主叫你进去问话。”
银蝶心虚,腿登时有点软,却也不敢违背,只灰溜溜地跟了进去。
俞明鸾方才坐在里头已经听见苏合香的事儿了,摇着扇子问她道:“苏合香到了夏天是不好买, 可库房里有余剩,我已经吩咐苓香都拿出来使,怎么还不够用呢?”
眉生怕因自己生出事来,忙转圜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没有下个月再送也不耽搁。”
徐慕礼倒一声也没吱,一副不打算大事化了的架势。
她虽是客人,不该斤斤计较,但明鸾是她亲外甥女儿,如今她当家,遇上份例出差错这种事儿,就该历练她如何解决,而不是帮着丫头打马虎眼。
“姐姐这话说得糊涂,就算是姨妈说算了,这事儿今天也不能糊弄过去。”
明鸾正色道:“叫苓香和邱娘子来问话。”
一时间氛围闲适的菡萏别馆里鸦雀无声,只有外头树上的蝉在没眼色地扯嗓子叫。
没一会儿苓香和邱惠灵前后脚来了,两人因赶路急得额上微汗,进门后恭谨地给上坐的二人作了个万福礼。
“我记得库里还余十几块苏合香,加上本月采买的,怎么送到菡萏别馆来时就剩两块了?”
苓香讪讪一笑,答道:“东府里程娘子多要去了些, 说是给鹭姑娘带在路上用。”
“所以你是先给鹭姑娘拿了香,剩余的再给各房派发?”
苓香当然知道这么做不符合府里的规矩。
按规矩,应该先给府里各房发够份例,剩余的都给鹭姑娘带走,若不这么做,非得提前请示郡主才行。
“奴婢寻思鹭姑娘是远客,便自作主张办了,请郡主责罚。”
苓香忙跪了下来请罪道。
“香药局掌事徇私违规,该如何处理?”
邱惠灵答道:“徇私当革除掌事一职。”
“革了她的职后有谁适合接任这个位置?”俞明鸾再问道。
“香药局副职是蕙香,上半年考绩优秀被提拔的共有三人,附白、洇霞和濮阳家的,这四人都是合适的人选。”
“让蕙香暂代香药局管事,待这件事我回了母亲,仔细考量四人后再做定夺。”
明鸾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事情处理完,人都去了后,眉生奉茶劝道:“郡主何必严惩她呢,此事若不往徇私上说,只治她一个未经请示、擅作主张的罪过,倒也顶多罚两个月的银米罢了。”
“姐姐不知,换做旁人也罢,这个苓香素来圆滑。”
因眉生曾做过徐慕欢的陪房丫鬟,故明鸾一直以姐姐相称,格外尊敬些。
“她以权谋己利不是一回两回,拿她开刀方能杀鸡儆猴呢。”
“别人都瞧着苓香来做事,恐怕这新规坚持不了多久又完了,所以才要严惩她。”
眉生听罢,笑着夸赞道:“我的郡主,您真是聪慧过人,当家才多久呀,就把这些人什么样都摸透了,还使出一招擒贼先擒王呢。”
“别人我还真不敢讲,但苓香过于擅结交才名声在外。”
明鸾叹了口气说:“她内个前任孙妈妈,因为十分霸道与她对比之大,当初人人都厌恶孙妈妈去结交她,她因此尝了甜头,做了掌事后也改不掉这个毛病。”
“弄这些厚此薄彼、小恩小惠的勾当来,如今连亲戚也敢得罪了。”
“也算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吧。”
其实细追究邱惠灵也不是没责任。
如今杜娘子身孕的月份大了,府里都由她撑着,她可能顾及着苓香的姐姐结香是徐王妃身边的人,便对苓香有所纵容。
或者担心明鸾暂管家事,没有徐王妃的魄力,年纪又小,恐不愿大动人事、干戈,故先憋着不说。
可不管哪一种,对于管家娘子来说都是失职。
可她毕竟没有大错处,明鸾也不想太苛待,算是得过且过吧。
……
晚饭时,徐慕欢已经知道了香药局的事儿,要跟明鸾商议继任的人选。
“你提议附白?”
这倒是出乎徐慕欢的意料,附白做过明鸾的伴读,还以为她会让附白陪嫁去云南。
“附白是栖霞苑的人,又在母亲身边伺候过,能力不错,入府年头也久,能担得起这一职责。”
“你怎么不让她陪嫁呢?”
徐慕欢反问道,“她与你说过不想去吗?”
明鸾摇了摇头,说:“她确实是个陪房的好人选,识字、识大体,与我又有主仆情份,人品也端正,可她心气太高了。”
“父亲是不愿纳妾的,这才绝了附白做姨娘的野心,若当陪房未免太不安分。”
“我若先将她配了人再陪房,岂不生出怨怼,那还能上下一心了么。”
“念她跟我这些年,让她有个体面的位置,也是全了主仆之义了。”
附白跟着明鸾时间长,徐慕欢竟都不知道这些。
想她原是获罪被发卖了的官家小姐,算是姿容出挑,有些傲气和野心也很正常。
“既是如此,那就让她接管香药局吧。”
经此事,徐慕欢发现女儿没她和俞珩想象得或是期待中的那般‘无欲无求’。
毕竟,她若是想冷淡微生愈,选一个愿意当姨娘的陪房丫头是必要的。
看来明鸾对未来的婚姻还是有打算的,她也谋划过与那位素未谋面的微生公子如何恩爱地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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