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太妃可以停灵四十九日,可因正值盛夏,贾银瑗便提议停灵三十五日便下葬。庺
俞珺与祖母感情最深,怎么肯降等,自然与贾银瑗争执起来。
按理,府内正办丧事,亲友外人每日来往,母子二人吵嚷起来极失体面。
可贾银瑗觉得俞珺太不像话了,太妃刚没,殡还没出呢,他就开始在府里称王称霸,不服管了。
俞珺也有自己的道理,他觉得贾银瑗太不敬,人才刚没,连礼数也不肯周全。
家事本就断不清,何况是继母与养子间斗法,亲友们也只背地里劝劝,谁也不好出头。
可没想到因为几车冰,这场斗法竟如抱薪救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八月十六那天,刚过完中秋节,一大清早长惠府就来人了,说是贾王妃要当堂触棺,亲戚里道的都过去劝劝。庺
徐慕欢听完也发懵,寻思两府也不熟悉,请她去劝什么。
但毕竟是关乎生死的大事,找上门也不好回绝,只说知道了,忙更衣驱车,去看看什么个情况。
到了王府徐慕欢才明白,贾银瑗这是恨不得把能找来的人都找来了。
乌泱泱地坐了一厅堂的人。
不光是亲戚,不少不沾亲的,但与他家有往来的也都给哄来了。
只见贾银瑗哭得要死要活,搂着太妃的棺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时不时地用头磕得棺材板嘭嘭响。
徐慕欢不明就里,不好走也没上前。庺
她看见贺孟瑛也在,便与她寻了个犄角旮旯,两人坐了看这场戏。
“苍天在上,我贾银瑗但凡有一丁点不孝不敬的心思,就叫老天爷降雷劈死我吧!”
贾家人和府里的丫头婆子们拉着她劝,但仍劝止不住。
徐慕欢低低地问了句,“俞珺呢。”
贺孟瑛一抬下巴,说:“那不挤在里头,弯着腰拉贾氏起来的内个。”
徐慕欢这才看见他,因都穿着宽大的孝服,也分辨不太清。
“是谁造谣我,说我心疼几个冰钱便要提前给太妃下葬。”庺
贾银瑗倒浑身的劲儿,俞珺半天都拽不起她来,这会儿她一耸便推开了所有人。
她起来后也不哭了,转着圈一指众人。
“你们大车小车,一趟趟地往王府里送冰,是不是也这么以为的。”
见没人作声,她朝着那棺材边扑边喊道:“我今天就一头撞死,用血来洗刷我的冤屈。”
她这一扑,坐在前边的人都去拦她,她自然没有撞死。
闹了半天,齐王坐不住了。
他是长辈,又年纪最长,不得不站起来说:“贾娘子,大家送冰进府可没有恶意。”庺
“夏日里给办丧事儿的人家送冰,这是常情也是惯例,你怎么能多心呢。”
不少人都附和着齐王,帮着劝。
“你想停三十五日是心疼老太太的遗体腐坏了还不能入土为安。”
“没有人说你因为心疼钱。”
“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造内个谣。”
贾银瑗一哭二闹三触棺,这一场闹下来,终于听到她想听的了。
所以她也不死了,起身坐到正位上去,看着俞珺说:“哥儿,亲戚朋友们都在,话也说开了。”庺
“我做母亲的不在乎外头的流言蜚语,就在乎你怎么想。”
“今天当着所有亲友的面儿,你说,你到底怎么想母亲的。”
“你要是信我不孝不敬太妃,我今天就一头碰死。”
俞珺被架在那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良久,他终于朝贾银瑗跪下来,头却不肯低,面无表情地回答:“王妃是心疼祖母。”
俞珺仍不肯称呼她为母亲,只叫她王妃。
“好——好啊!”庺
贾银瑗解气地喊了两声,咬着后槽牙,又说:“为了证明你这番话的真心,按三十五日给太妃下葬。”
听到这儿,徐慕欢与贺孟瑛对视了一眼,多少话都隐在这一个眼神里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贾氏可真是个狠角色’。
只是这会子,徐慕欢还不知道,贾家女人的手腕即将耍到她头上。
当然,贾家的女人也没想到,她们能欺负没城府的俞珺,不代表就能欺负得了所有人,尤其是在内宅里修炼成精了的女人们。
……
长惠王府的太妃出殡后,徐慕欢本想再回离宫去,却接到了俞珩还有月余路程就能进京的消息。庺
如此一来她便走不了了。
虽然俞珩入京后必先入宫面圣,一时半刻回不了家,但这是最为关键和危险的时候。
多少言官御史恨不得长出八双眼睛盯着看,吃毛求疵,鸡蛋里都能给你挑出骨头来。
再者,俞珩离家也小两年时间,四季常服,日常使用,一惯佩戴也都得找出来,收拾整齐妥贴。
放手让下人去操持,万一逾矩或者超规制了,在这风头上就会被放大罪过。
还有,过阵子他恐怕就得一天三顿宴,更少不了谢恩和还席,得确保账上有足够支使的银钱。
总之,林林总总,大小事宜将接踵而来,徐慕欢哪还走得了。庺
也正是没走,徐慕欢才又成功挡了一桩大祸。
话说这日,杜月蔷领了一个丫头进来。
那小丫头最多超不过十岁,穿着粗淡的衣裳,瑟缩怕人,不像是在三门里头走动的人。
“你给王妃学学外头听到的话。”
她绞着手扭扭捏捏地不肯说。
杜月蔷急了,喊道:“刚才不是说得挺好,怎么一见王妃就成了锯嘴的葫芦。”
徐慕欢见她年纪太小,可能是害怕,起身走过去,挨她坐在罗汉床上。庺
“你听了什么事儿,告诉我,若是说得全,我给你赏钱。”
也许是因为钱,也许是徐慕欢声音和蔼好听,小丫头终于开口了。
“我在外头听了个歌儿,学来唱着玩儿,杜娘子听见后就把我领进来了。”
徐慕欢把桌上一个梨拿给她,哄她说:“什么样的歌儿?你唱给我听听。”
小丫头声音小小地说:“女床之山,有鸟名鸾,西去不得,劳燕分飞,东山有枝,锵锵和鸣。”
徐慕欢听罢默了会子,喊结香拿一串钱来,送这孩子出去。
杜月蔷等人走后,说:“姑娘,这阵子外头忽然传起了这个歌谣。”庺
“我让小厮出去打听,小孩们哪里说得清,只说是个卖拨浪鼓的教给他们的。”
“不光如此,近几日咱们家出去采买的婆子回来也说,其他府里当差的人明里暗里地拿话恭喜咱们,说咱家大小姐莫不是要大喜了。”
“没想到,这歌谣今日都唱到咱们府里来了,指不定外头啊,已经满城风雨了。”
徐慕欢也没想到这个赵国公府如此有心机,表面上自诩清高,背地里手段做得足。
真是长添灯草满添油,早有准备。
这歌谣虽不十分显而易见,却藏着玄机。
世人皆知郡主封号青鸾,就是鸾鸟的意思。庺
先头赐婚西宁公府,结局落个个劳燕分飞。
东山有枝——掉过来就是山东。
而且赵国公府的府邸原来叫东山郡王府,因东山郡王那一脉绝了嗣,败落后那府邸就赏给了呼延家。
赵国公府既能散布出这些,自然也少不了买通一帮子闲散文人四处歪曲解读。
如此下去,谣言演变成了舆论,等其他愿意与长宁府结亲的人家一进京,听见了,还以为木已成舟,秦晋已结,为时已晚。
到那时,长宁王府受此舆论胁迫,真成了七尺汉子六尺门,不得不低头。
真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好手段。庺
怪不得他家提前两个月就进京来。
“姑娘,咱们怎么破他这个法儿?”
徐慕欢先是生气,后是恨,连气带恨搞得她脑子一团乱麻。
月蔷这么一问她,她也就慢慢静下来。
“咱们不能让谣言继续发酵下去,真搞得沸反盈天时,传到宫里,到皇上耳朵里,太后八成要用此作文章了。”
“谣言既起来了,也不会说没就没。”
“要么咱家大庭广众下辟谣,张榜公告,根本就没说要和赵国公府结亲。”庺
月蔷觉得这公开辟谣的法子不好,简直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
毕竟人家赵国公府都是偷摸摸做的,而且只是造声势。
人家只要不承认,不理会,不还是把长宁府晾在一边。
而且,姑娘家的亲事大张旗鼓地说也不好听,郡主日后如何在外交际呢。
“要么——”
见徐王妃还有招数,月蔷更凑近几分去听。
“要么就用一个更热闹的事儿去压住一个一般热闹的事儿。”庺
“外头内些三人成虎、三告投杼,帮着传谣的都是好事之人,他们根本不是真关心郡主的婚嫁,他们就是想看热闹罢了。”
“一旦有更热闹,争议更多的事闹出来,他们早就把婚丧嫁娶这点子小事儿忘干净了。”
“这谣言就变成了死谣,成不了气候了。”
可是眼下那有什么一点就炸,一燎就着的大事儿呢,月蔷想不出来。
“怎么没有”,徐慕欢给月蔷使了个眼色。
“长惠王府太妃出殡的事儿不是刚闹完,那可是把满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请去看戏了。”
“你觉得这出戏唱完了吗?”庺
月蔷被点拨后会心一笑。
“整好,贾王妃跟赵国公夫人是姑侄,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好。”
慕欢掩扇一笑,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姑娘,道理我懂了,咱们该用什么法儿还治呢?”
月蔷附耳过去,只听徐王妃吩咐道:“你去给我找两个擅写戏文、话本儿的来,不要那种正正经经的老学究,越野的越好。”
“还要把京中听众多,数一数二的说书人找几个来。”
“濮阳不便宜,他脸太熟了,请崔镖头去会会外头那些唱曲班子里的老板,不要红的。”庺
“要内种没什么钱的,搭过野台子,惯于跑江湖的”
“过阵子有曲儿请他们唱。”
42497_42497582/717150462.html
。wap2.idzs.cc.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