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块酥软的桂花茯苓糕,喝着茶水,房俊惬意的伸展了一下四肢,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几日持续紧张的心绪终于缓解开来,似乎连这窗外的风雨也温柔起来……

    武媚娘侧坐着,柔软的腰肢轻轻一扭,裙下赤足如玉,一双柔荑摁着郎君肩头、脖颈的部位,柔声道:“城外现在状况如何了?这两日坊门关闭,府中上上下下都很慌乱,人心惶惶的。”

    再是如何封闭坊门,晋王起兵的消息都不可能瞒得住长安城内这些达官显贵、世家豪门,总会有消息渗透进来,进而在底层流传开来。与别家不同,作为太子坚定支持者的梁国公府,一旦太子败亡、晋王夺嫡,阖府上下都将难得善终。

    人心浮动自是难免。

    所幸府中虽然没有家主坐镇,但武媚娘平素手腕高超,阖府仆人、家兵对其又敬又畏,故而不敢有所异动。

    房俊感受着一双纤细手掌按摩着肩膀、脖颈的穴位,松弛肌肉,舒服得轻轻嗯了一声,随意道:“右侯卫突入长安,在太极宫外猛攻一阵,无果之后便即撤出长安直奔潼关而去,必然是想要据守潼关以待山东、江南两地援军,进而以雷霆之势反攻长安,一举奠定胜局……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尚未超出预想之范畴,暂且看来问题不大。”

    自从李二陛下殡天的那一刻起,东宫上下便对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局面有所准备,虽然右侯卫忽然倒向晋王的确一个意外,使得局势骤然紧张,但总体来说尚可接受。

    山东世家的底蕴历经隋末动乱损失极大,绝非区区大唐立国二十余年便能恢复如初,能够动员起来的人力、物力都有限,而江南氏族距离关中太远,一路跋山涉水耗时耗力,兼且又有水师从中阻挠,两者能够给予晋王的支援将极其有限。

    最起码也不能如同晋王预想那般实力暴增,反攻长安势如破竹……

    武媚娘从后揽住郎君的腰身,她不知何谓“公狗腰”,但这种即瘦削又健壮的感觉极佳,令她下意识的便抚摸起来,将脸颊贴在郎君后背,轻声道:“敌人不仅仅在外边,有时候也要提防身边的同僚,别辛辛苦苦历经生死,却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以她的政治智慧,自然明白一旦外地退却,紧接着便是内部争分润胜利果实的道理。

    这并不比外地的凶残暴力更为温和,因为外地是看得见的,但身边同僚、盟友给你捅刀子的时候,你甚至不知是谁下的黑手……

    为了扶持太子登上皇位,自家郎君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万一胜利之时却被窃取了应得的利益,岂不可惜?

    她知道自己郎君志存高远,心中有着谱写江山的雄心壮志,而自古以来想要做事就要有权,想要揽权就得斗争……人存于世间,斗争无时无刻,无休无止。

    不能有半点大意。

    房俊拍拍从身后绕过来叠在自己小腹处的玉手,温言道:“放心,真以为你家郎君是善男信女来着?咱不会主动害人,但防人之心时刻警惕,谁若是动歪脑筋,哼哼,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东宫内部,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上一次关陇起兵,东宫派系之内文武对立,几乎在太子面前爆发冲突,后来虽然压制下来,但双方根本利益相互冲突,裂痕已经产生,如何能够消弭无痕?

    只不过是险恶环境的巨大压力之下,暂且摒弃成见通力协作罢了。

    外地当前,自是上下一心扶保太子登上大位,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利益,可一旦外界威胁消失或者大幅减弱,内部的矛盾又会重新迸发出来,甚至愈演愈烈。

    事实上,任何一个团体、甚至任何一个体制,都不可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认为无论团体还是体制,其基本的组成都是人,而人性逐利,自然斗争无处不在。

    况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

    这是人性,无可消弭。

    岑文本之前与萧瑀几乎达成同盟,双方共同进退,但随着陛下驾崩,江南氏族转而与山东世家沆瀣一气,岑文本自然被排除在外,但他者一系也并非全无分量,尤其是有刘洎这样的重臣在,很容易便会将东宫文官系统彻底拉拢过去,达成攻守同盟。

    岑文本,刘洎,这两人在文官当中的分量极其重要,联合一处,较之萧瑀可以说更胜一筹,完全有能力与东宫军方分庭抗礼……

    心里正自计较,便觉得身后柔软的娇躯往自己身上愈发贴近,隐隐可察觉峰峦之隆,以及温腻腻的火热。

    那双原本叠在他小腹处的小手也不安分起来……

    房俊无语,这娘们好像有一种特别的嗜好,也不知是谈正事可以助兴欢好愈发愉悦,亦或欢好之时愈是愉悦愈喜欢谈正事,总之挺变态的……

    不过他这时候并无鱼水之欢的心思,手臂向后探出将一个娇小的身躯捞住,抱在身前放在腿上,在红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看着娇媚粉红的脸颊,笑道:“陛下丧期未过,身为人臣当谨守礼法,不能有所不敬。”

    国丧期间,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不能同房这是《周礼》当中的规定,但直至宋明之时才正式严格起来,隋唐之时除去近支宗室,并不禁止旁人如此。

    不过李二陛下对房俊恩深义重,房俊对其亦是尊崇孺慕,所以不愿在此期间行不洁之事……

    武媚娘愣了一下,旋即娇颜愈发殷红,几如饮酒一般,她没想到速来精力旺盛如狼似虎的郎君居然会拒绝,登时没法下台,又羞又恼,张开两排小白牙“嗷”的一口咬在房俊胳膊上,言语不清:“谁……谁想那事儿了,你冤枉人。”

    “嘶!”

    房俊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告饶:“是为夫错了,为夫心思龌龊,误解了娘子亲昵之意,简直天理难容、人神共弃……唔。”

    话说一半,却是被一双粉润的唇而给堵住了。

    良久,唇分,武媚娘娇靥如花,哼哼道:“不许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是,谨遵娘子之命。”

    房俊笑嘻嘻揽住美人细腰,搂在身前,嗅着如兰似麝的香气,只觉得心神安宁。

    ……

    淑景殿。

    夜色深沉,雨水淅沥,半开的窗外有夹着水气的凉风阵阵透入,湿润清冷。

    窗前地席上,长乐、高阳、晋阳三位公主脱去孝衣沐浴一番,换上朴素的宫群坐在茶几前,慢悠悠的饮着茶水,面容憔悴,俱是双眼红肿如桃,神情哀伤沮丧,毫无谈话的兴致。

    这几日国丧,阖宫上下忙碌一片,尤其是皇帝妃嫔、亲王妃子、公主贵女们个个伤心欲绝哭的肝肠寸断,还要遵从繁琐的礼仪规制参加那些大大小小的典仪,早已身心俱疲,所以今夜按照规定只留下一众亲王在灵前守着,一应女眷皆在宫内歇息,给大家回复一下体力。

    毕竟太极宫内的丧礼便要举行七日,之后还要赶赴昭陵,任谁都得扒下来一层皮……

    只不过骤然歇下来,精神却还深嵌在哀伤悲怮之中,一时间全无睡意。

    沉默良久,高阳公主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放下茶杯,坐在地席上抱着双膝搁在下颌,一双红肿的眼眸眨了眨,轻声道:“雉奴……糊涂啊。”

    一旁的长乐也放下茶杯,揉了揉眼角,幽幽道:“谁说不是呢……父皇撒手人寰,为人子女自当灵前尽孝,岂能生起名利之争?更何况将社稷名器弃置不顾,一己之私妄图窃取大宝……真真是迷了心窍。”

    她与李治一母同胞,平素对李治极为关爱宠溺,但此刻李治逃遁出宫纠集军队攻打太极宫与争夺皇位,令她心中怒气郁结,却又因为环境不得发泄。

    一旁的晋阳公主睁大一双桃子一般的眸子,奇道:“姐姐为何这么说?外头都传雉奴个个手里有父皇的传位遗诏,按理来说,雉奴哥哥这般作为……也并无不妥。”

    “你呀,傻丫头,那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长乐将晋阳瘦削的肩头揽在怀里,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柔声道:“遗诏之事,本就子虚乌有,谁知真假?即便是真,雉奴也不该与太子相争的。”

    这储位太子已经坐了十几二十年,虽然父皇数次生起易储之心,可说到底不还是被易储么?只要父皇一日未曾颁布圣旨明发中外,太子便一日仍是储君。

    哪里有生时不予以废黜,反倒死后留下遗诏徒惹兄弟相争、手足相残的道理?

    或许别的皇帝做得出,但她的父皇对这江山社稷早已融入血脉,宁肯死后化作山岳长河永葆江山国祚绵延万年,怎会留下足以使得帝国动荡、社稷倾颓的手尾?

    雉奴口口声声有父皇之遗诏,但是对于父皇十分了解的长乐却知道,那根本就是在说谎……

    更何况,既然是一母所生、血脉相连,又何必为了皇位将太子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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