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送给房俊的书信之中,早已提及这个长孙汉乃是阿拉伯人之向导,并且将阿拉伯人引到碎叶城下,被薛仁贵一场大水演了阿拉伯人最为精锐之军队……

    只不过程务挺没想到此人非但未死,反而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交河衙署之中,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

    眼下看着长孙汉脸上的伤处,自然越发笃定此人之身份。

    如今看来,果然如薛仁贵心中所言那般,这交河城上上下下,早就已经烂透了……

    到了衙署之外,数百兵卒整齐的列队等候,偶有大雪之中出行的商贾、百姓见到这一队威武雄壮、杀气腾腾的兵卒,都下意识的放缓脚步,远远绕开,免得惹祸上身。

    程务挺来到兵卒面前,当即分派成四队,各自奔赴东南西北各处城门接管防务,立即封锁四门,任何人无他之将令,严禁出入。

    然而又叫来自己的亲兵,耳语几句,将长孙汉出现在交河城衙署的事情即可告知房俊……

    衙署之内,长孙明与侯莫陈燧惊疑不定,连长孙汉入内都未曾察觉。

    长孙汉看着两人,疑问道:“房俊那奸贼说了什么?”

    这件事自然毋须隐瞒,侯莫陈燧瞅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令符,面色阴郁,道:“房俊命程务挺前来,接管交河城四门,即刻起,任何人不得自行出入。”

    “什么?!”

    长孙汉又惊又怒,道:“难不成那棒槌将这交河城当作他右屯卫的地盘?简直岂有此理!二位该不会答允了吧?此事万万不可!一旦被他们接管城门,整个交河城都受其节制,若是那厮起了杀心,吾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侯莫陈燧看了长孙汉一眼,没理会他,耷拉下眼皮。

    同时心中鄙夷,堂堂长孙家如今也人才凋零,居然派这么一个蠢货前往联络阿拉伯人,怪不得被薛仁贵骗得团团转,碎叶城一战给阿拉伯人来了个迎头痛击,连“阿拉之剑”都全军覆灭。

    长孙明倒是性子温和,颇有耐心,轻叹一声道:“这又岂是吾等能够拒绝的?”

    他指了指桌上的令符,续道:“若是吾等敢拒不遵令,下一刻右屯卫就能冲进城来,将吾等尽皆绑缚长安治罪。”

    长孙汉这才看到令符,他也认得此乃太子令符,登时郁闷不语。

    三人沉默一阵,终还是长孙汉沉不住气,道:“眼下可如何是好?”

    四门皆被右屯卫接管,整个交河城就好似一个大瓮,他们这些人就是瓮中的老鳖,随着人家捏圆搓扁,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这如何使得?等到突厥人发动,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显露与他们这些人有关,以房俊那厮的杀伐决断,怕是一个都活不成……

    侯莫陈燧没好气道:“越是这等时候,越是要沉住气。谁知房俊拍了多少人盯着咱们,若是贸然行事被其抓住把柄,岂非自寻死路?长孙郎君,稍安勿躁!”

    他越来越烦这个长孙汉了,简直就是草包一个,长孙家居然派这等废物出来办事,也不知怎么想的。

    长孙汉颇不服气,正欲反唇相讥,便见到长孙明摆摆手,沉声道:“勿要吵闹!房俊此举,必然是已然察觉到局势不妙,唯恐右屯卫的行踪自交河城泄露出去,未必便当真是想要对咱们下手。毕竟咱们乃是名正言顺的都护府官员,更是安西军之武将,他岂能仅凭一块太子令符就将吾等尽皆收监甚至斩杀?若是由此引发严重之后患,导致整个西域乱成一片,他房俊就算是有两个脑袋也不够砍!”

    既然房俊已经察觉突厥人进入西域,更有阿拉伯人长驱直入,这个时候若是使得安西都护府瘫痪,导致防御之势彻底崩溃,那样的责任岂是房俊能够承担得起?

    就算李二陛下再是宠溺于他,也不能容许这样一幕发生。

    侯莫陈燧却道:“若房俊此举乃是故意打草惊蛇怎么办?他知道若无确凿之证据不能将吾等如何,可是任由吾等放任而为,却又随时随地能够威胁整个右屯卫,所以干脆派人接管交河城,使得吾等疑神疑鬼、胆战心惊,只能统治突厥人赶紧下手,而这一切都在其掌控之中,到时候证据确凿,便悍然下手……”

    这种担忧也不无道理,然而长孙明却断然道:“绝对不会,房俊何等样人?虽然算不得老谋深算,却也智计百出,焉能不知就算将交河城围成铁桶一般,吾等亦有可能将消息传出去?一旦突厥人倾巢而来,攻其后背,他右屯卫如何抵挡?所以,他应当只是心有揣测,却不知详情,封锁交河城仅为以防万一。”

    他认为房俊此举与李孝恭远走弓月城是一样的目的,故意以这种“打草惊蛇”的方式来警告他们,“你们一切谋划都尽在吾之眼中”,千万别执迷不悟,否则后果自负。

    无论是“空城计”也好,故意“打草惊蛇”也罢,都显示房俊的外强中干、心中忌惮!

    他们害怕自己这些人当真不管不顾……

    长孙汉建议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突厥人已然到了交河城附近,阿拉伯人亦此去不远,若是偃旗息鼓,岂能让突厥人甘心退去?况且双重保险之下,一经发动,右屯卫必然化为齑粉!实乃千载难逢之良机,只要除去右屯卫,除去房俊,吾等便是家族之功臣!参军,兵贵神速,不能犹豫不决!”

    长孙明瞥了一眼急躁的长孙汉,沉吟未语。

    他自然明白长孙汉的心情,被家族委以重任前往阿拉伯人军队当中充当向导,却带着阿拉伯军队一头钻进了安西军的陷井,自己差点死在碎叶城外不说,更使得阿拉伯人损兵折将、损失惨重。

    叶齐德对于后续长孙家派去联络之人大发雷霆,差一点拔剑给杀了,并且扬言要长孙家赔偿,否则以后但凡长孙家前往西方之商队,都将遭受大食国征缴重税,甚至干脆扣押人口、没收货殖。

    此等情形之下,长孙汉所承受之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他急切立下大功,以此挽回此前之失误,否则往后必定会被家族投闲置散彻底放弃……

    不过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身临大事,最忌惜身且犹豫不决,导致坐失良机。无论房俊到底如何打算,以突厥人之战力突袭右屯卫十拿九稳,再辅以阿拉伯人充当保险,右屯卫必败无疑。

    就算自己等人落入房俊之手身首异处又能如何?

    家族传承数百年,正是一代一代家族子弟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众志成城,方才有了今时今日之权势、地位。祖宗的血不能白流,为了家族繁衍子孙昌盛,纵然一死又有何妨?

    谁都知道房俊与长孙家之恩恩怨怨,若是异日太子登基,房俊必为首辅之臣,权倾天下,长孙家之下场已经昭然若揭,绝无幸致。

    改朝换代、权力更迭,将有多少功勋世家倒在这样的风波跌宕之下,没有人能比关陇门阀更清楚。

    他们自身便是这样一手操纵着权力更迭、江山跌宕,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心中打定主意,长孙明对侯莫陈燧道:“晚上派人潜出城去,通知突厥人在交河城西百里之地搜寻右屯卫,一经发现,立即发动突袭!”

    侯莫陈燧愣了一下,问道:“那吾等何去何从?”

    一旦右屯卫遭受突厥人突袭,谁都知道必然是安西都护府将其行踪泄露,眼下这些封锁交河城四门的右屯卫兵卒岂能善罢甘休?军伍之中血气方刚,他们才不会管什么王法,更不会管什么证据,只需怀疑是安西都护府所为,必然毫不迟疑的冲进衙署之内。

    稍有抵抗,便会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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