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嫂身子一僵,片刻后才抬起胳膊挡在嘴前呜呜直哭。
谁是个傻子,看不出来她的真正心思?
这还真是有好处可以,没有好处了立刻把人拉下去狠踩。
老大家的不是个聪明的,这大孙媳妇倒是够聪明,但两人的自私还真如出一辙。
老太太着实后悔,当初挑儿媳妇的时候只看做活儿是不是麻利。
游梁突然道:“爹,奶奶,我要休妻。”
正低声啜泣的梁大嫂一下子看向他,喊道:“相公,你不能。”
游梁侧过身,俯视着地上的女人,“如何不能?你诬赖婆母,我不能再把你送到牢里受死,不要你还是很容易的。”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女人仰头看着他,“你要休了我?你想过儿子吗?你想过我顶着被休的恶名该怎么过吗?”
游梁不再看她。
半晌,老太太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回家后便把你岳家的人请到村里,跟他们说明白,我们家休妻不是无缘无故。”
梁大嫂转动脑袋,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一脸冷漠、厌恶,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在游家这么多年她是白过了。
竟然没有一个人,一个对她即将被休而表示不同意的。
可是她不能被休。
娘家的贫穷让她惧怕,当初就因为她干活儿麻利,下面小的弟弟妹妹多,爹娘便狠心让她一直留到二十一才嫁。
此时她已经二十八,被休回去了,爹娘定然不会再留她,但肯定会收高价让她嫁给老鳏夫。
她面色变幻几息,仰头要说话,却被老太太打断了,“如今是在别人家,想吵闹也等到回家去。”
恰在这时,何家明哼着小曲儿走进来,一看屋内这情形,赶紧道:“大嫂这怎么、”
话没说完被游菜狠狠瞪来一眼,何家明立刻收回要去扶人起来的双手,笑着对老太太道:“奶奶,我振叔说想先见一见二妹。”
听得这话,老太太心口一滞,但除开这个办法,他们真的没有门路去凑六百两。
“家明,咱们事先可说好了,若是葵儿不愿意,此事也做罢。”
何家明点头:“自然的。”
觉得这屋里气氛不对,他说好明天的时间,便带着游菜出去了。
人一走,游梁立刻把拳头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游渠平常不是个爱说话的,此时却忍不住道:“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咱们去跟那三姨娘的家人商量,慢慢还他们的六百两。”
“你没听何家明说吗?娘被判流放,都是他那族叔去跟钱家大老爷说和的结果。事到如今,只能他们说不愿意。”
游大伯看了二儿子一眼,话未说完已经深深埋下头去。他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让那老婆子直接被判该有的刑罚,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他脑海中出现,然而他还要为小儿子考虑。
科举考试,是需要身家清白的,老婆子这事儿不在县衙清干净,小儿子不说不能再考,连童生的功名都保不住。
老太太眼中也流出混浊的眼泪。
天黑之后,给大哥送过钱便离开县城的游山父子三人才赶着慢腾腾的牛车进村。
“快喝完姜汤,正是大冷的时候,别冻病了”,游母把一碗碗姜汤端给丈夫儿子,游大嫂也忙碌起来,站在案板边切白菜。
锅里还剩着粥,再炒个醋溜白菜就可以。
“咋样啊?”游母在老头子旁边坐下来。
游山知晓大哥那边的打算,心里正难受呢,在县城的时候就在纠结,要不要去那洋货铺子拜见一下掌柜的,请人家打听打听什么的。
然而他想起女儿,当初溪田找洋货铺子的掌柜,已经搭一回人情,关键是那死了的小混混跟自家儿子没有关系。
把自家儿子捞了出来,并不是做亏心事。
如今大嫂和那侄媳妇的样子,明显是为了赚亏心钱故意让人难产的,就算钱家的人也脱不了关系,她们照样得受罚。
这样的事,游山真张不开那个口。他总不能为了帮大哥家,而让女儿和女婿也牵连其中。
“瞅你这脸色跟几天拉不出似的”,游母嫌弃,直接问道:“你大嫂和梁家的,被判了什么?”
游父道:“菜儿那男人给牵的线,找他一个族叔出面与钱大老爷说和,没有重判,大嫂按误杀律判的最轻的,流放一千里,还能拿钱活动关节。大梁家的是被胁迫同犯,判的半个月拒押,已经花钱弄出来了。”
游母啧啧,“还弄出来干啥,就该让她住牢里些日子,长长记性。”
游父皱眉道:“那不是还有菜蛋吗?”
“对了,大嫂那多少钱能活动出来?”游母挺关心这个的,若是需要的太多,大伯哥家肯定还会过来借钱。
游父说道:“你放心吧,他们想了别的办法。”
这时游大嫂端着一大盘炒好的醋溜白菜送到桌子上,如今游家时时有进账,炒菜时也不像之前不舍得放油。
一盘醋溜白菜油亮亮的,酸香的味道刺激着嗅觉,让胃肠空空的游家父子三人都自觉去拿筷子拿馒头。
游母还记着刚才的话,把儿媳妇端来的粥接过来给老头子放在手边,问道:“他们想的什么办法?”
游父不想说。
游松吃得狼吞虎咽的,抬头道:“卖女儿呗,据说要把葵儿给一个举人老爷做妾,好像就是之前我偷花生那家。”
游母瞪眼了,“她游葵长成那个样,也有人要她做妾?”
在她的想法里,能给大户人家做妾,首要就得长得好看,这可比嫁给一个乡下人做正妻难多了。
游桥说道:“还不是菜儿家那男人牵的线,姓何的,真不是个好东西,以后咱们家人都少搭理。”
现在看着大伯家事情的发展,他就会忍不住想,若妹夫没有洋货铺子掌柜那个人脉,自家妹妹当时会不会就去了何家明攒的那约见。
游葵云英未嫁,何家才会娶做妾室。自己已经嫁了人的妹妹呢?岂不是只会被当作玩物。
想到这个可能,游桥就忍不住后怕和愤恨。
这些事,才算让他认识到,想要不被人拿捏,就要有钱有本事。
其实,钱家三姨娘生产时难产而亡,这其中完全是大伯娘和堂嫂两个产婆能做到的吗?根子还在钱家自家里,然而为什么县官提都没往那个方向提,还不是钱家门第高?
再一个,就算往钱家查了,只会找出来更多证明钱家人是无辜的证据。
游桥不觉叹气出声,旁边的游大嫂问道:“还在为大伯家担心?”
游桥为人宽厚,但其实最是非分明,说道:“大伯娘自招祸事,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在想,咱们家的活计都耽误了。”
“就这一两天的时间”,游大嫂笑道,“我现在也会兑,其实半点没耽误。”
游桥看她,“那过两天我和二弟一起去京城卖花露水,你自己在家能忙得过来吗?”
“你走的时候把蒸馏的材料放进去就行”。
他们现在已经换了一套更大的蒸馏器,蒸煮那边直接是一口大锅,往往都是百斤百斤的料往里面加。
因为这个,一天能做出来的花露水和蒸馏酒也不少。
游大嫂一个人还是有些吃力的,但是她却觉得比下地干活儿要轻松许多,很愿意做这些。
游桥道好,那边游松才道:“大哥,前日三妹给了一张做辣片的方子,明天咱们做一些,到时一起带着去京城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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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蕊听母亲说大哥二哥今天要大批量做辣片子,吃过早饭她便带着两个小家伙来到山下,到家才知道,父亲一大早就去镇上有磨坊的人家买油去了。
先一步到家的游母正蹲在院里刷缸,都是那种半人高的小口胖肚儿缸,边忙边道:“这又是豆油又是大缸的,能不能做好了还不知道呢。”
看见游蕊过来,游母抬头道:“你大哥大嫂去担豆皮去了,去接接。”
游蕊到家还没站一站,又转身出门,做豆皮的赵婶子家在村东,村东住的大部分都是后来落户的赵姓人家。
还没走出多远,就见一辆驴车从村里的小路上走来,车上坐着的,正是披着一个镶着白兔毛边披风的游葵,前面是沉着脸赶车的游渠。
游葵明显是精心装扮过,唇上涂着淡红的胭脂,眼角也氤氲着同色的胭脂,发间插着一朵粉白的绒花,面色比之前要白上不少。
总体看起来,挺清纯的。
游蕊没把心里的疑惑表现出来,打招呼道:“渠二哥,葵儿,你们要去县里吗?”
游渠只点下头,自家做的事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他连家里养伤的三弟都没说,更别说对堂妹说了。
游葵却给人一种志气昂扬的感觉,投给游蕊的目光带着几分高高在上,颇有几分做作的矜持道:“蕊姐,你没事的话,后日可以去县里我姐姐家玩。”
游蕊有些摸不清头脑,也不好打破沙锅问到底,只好道:“我应该没时间,最近挺忙的。”
游渠忙道:“那你忙吧,我们先走了。对了,这驴子你放心,不会在饲料上亏着它。”
“渠二哥见外了”,游蕊说道,看游渠着急地赶车离开,心里越发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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