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一开,就有一条白影扑了出来,是已经快要一岁的小白,它跟个小狗崽似的吐着舌头,因为宿岩的及时一挡没有扑倒游蕊身上,便只在他们周围转了两圈,然后头一甩,带着他们往后院的方向去。
小白父子俩都是山林中的生物,它们身上的野性是即便再聪明再和人类生活多久,都不会被磨灭的,当初在王府的人造山林里,这俩只待到入春就回来了。
却没想到这些天它们还会来这边的家中居住。
游蕊和宿岩跟着小白一路来到后院,就见青石板不那么规则的摆放着一些灵芝、人参之类的药材。
小白脑袋抵着游蕊,见她看自己,便骄傲地嗷一声,好像是一个讨夸奖的小孩子。
游蕊摸了摸它的脑袋,问道:“小白,这都是你带回来的?”
这里的气候偏暖,怎么会有人参呢?
小白又嗷了一嗓子,嘴巴是朝着西北的方向张开的,游蕊疑惑道:“难道是从西北的高山上带来的?”
这座山绵延很长,但也没有真正到大西北的地步,而且人家人参都是在东北生长的最多。
宿岩想了想,跟游蕊道:“那边的山顶常年积雪不化,山脚土壤肥沃,密林匝匝,长出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稀奇。”
游蕊蹲下来揉着小白的脑袋,又抱了抱,笑道:“谢谢你了小白。”
小白到底是因为跟着人类待的时间长了,会采一些人类喜欢的东西带来,像它爸爸,除了当初给弄过几枝山下不好买的鲜桂花,平日里什么都不带,就是它的猎物,也得先让人家爷俩吃够了再考虑让他们切下来一些。
后来是觉得自家给分割好的肉块更方便它们进食,才允许他们提前分割好拿走一块的。
可能在山林之王大白那儿,肯分给他们它亲自捕来的猎物,就已经是认可他们作为家人的意思了。
这人参,小白在王府居住的时候见过,还是西南雪区的州省献上来的那次。一共进上来六盒,都是品质极好的红皮人参,游蕊拿了一盒到妇幼院备用,剩下的都让人给老爷子送了过去。
东北州省每年也会献当地的特产,人参、貂皮、鹿茸之类的,不过时间会晚一些,他们上的人参多是紫参,和西南那生长在高山林中的红皮参相比还要逊色一点。
宿岩说外公那儿也用不了多少,往年献的都还在库房堆着,当时游蕊便带着一大家子都去库房查看。
药材类的都是专门保管在保鲜效果不错的金丝楠木盒子里的,但就算这样好的保存手段,一些珍贵药材也都因为放得时间太长失去了功效。
最后扔出去不少,把游蕊心疼得不行。
宿岩当时还安慰她,每年都有新鲜的,不可惜。
游蕊只是心疼浪费,听到这话差点把宿岩捶一顿。
那时候小白大白是在跟前的,这小家伙不会也觉得她是想要人参才心疼得跺脚吧。
游蕊看着小白忽灵灵的大眼珠子,忍不住又揉了揉,这一会儿也不见大白,问道:“你爹呢?”
小白向外面嗷一嗓子,它没有发音功能,想表达什么只能靠长短高低不一的嗷来表示。
游蕊问:“还在山里。”
小白低低的嗷一声,这就是游蕊说得对的意思。
宿岩道:“你和它聊着,我去把咱们的床铺整理一下。”
游蕊正在揉着小白圆溜溜的耳朵玩,听到这句话,差点呛住,宿岩拍了拍她的发顶,又拍了拍小白虎,转身向屋里去了。
等宿岩进到房间,小白便咬着游蕊的袖口,爪子一抬,打开它们父子经常进出的那道门,拉着游蕊来到外面,直接来到一个半人高的坑边。
月色撒下来,只见这半人高的宽敞坑底,不仅有两只翅膀受伤的鸡,还有几只兔子,几只小小的竹鼠,本来安静的小动物们,看到上面出现的白虎脑袋,一瞬间都吓得瑟瑟地挤在一起。
游蕊好笑地看看这些小动物,再看看小白,问道:“这是小白养的?”
小白原地跳跃了两下,眼睛亮亮地看着游蕊,都是跟你学的。
虽然虎爸爸告诉过它,它的妈妈是一只白色的母虎,但是在它心里,这个人身上带着妈妈的气息。
在小白早已模糊的记忆里,那种香甜的奶香味和眼前这个人都是一起出现的。
所以它在跟着老爸学习捕猎的时候,还会自觉地跟这个人学习其他的东西。
比如,它现在就知道,要是被其他动物咬伤了,嚼什么样的叶子盖在伤口上会好的快,只是它的爪子不好使,做起来常常会很麻烦。
游蕊并不知道小白的苦恼,对于小白的宠物们,她只能默默表示几分同情。
在外面跟着小白看了好几个它的小基地,宿岩就寻了过来。
此时游蕊和小白已经从侧面转到了前面,天心半月的月亮很亮,她看到宿岩所站的位置,和第一天遇见他时的那个位置几乎一样。
游蕊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向他伸出手来。
宿岩的大手接住了她的小手,两人便手牵着手往家门口走去。
被忽略的小白,一歪舌头,扭头四蹄轻盈地走侧门回家。
这边房间的布置,还有他们当初成亲时贴上去的喜字,床虽然跟王府的不能比,却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交付彼此身心的婚床。
好久不睡婚床,再一回来,游蕊挺有感觉的,尤其是看到宿岩解扣脱衣的时候,就想起第一天自己那种忐忑的心情。
游蕊上前扑了一步,抱住宿岩,仰头看着他。
宿岩眼里都是笑意,声音略带着几分沙哑,问道:“想要了?”
身周的空气好像一下子都变得粘稠甜蜜起来,游蕊没说话,踮脚在他喉结上吻了一下,宿岩的呼吸蓦然沉重好几个度。
“小黏人,”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宿岩略一弯腰就把游蕊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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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赵阳家有几十米远的街口,游蕊手里拿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的都是赵阳媳妇这段时间织好又剪好缠起来的一圈圈纱布。
她现在做这个已经很熟练了,每个月都能给游蕊提供一大包袱,往常都是让游桥去京城送辣片的时候捎过去,今天听说游蕊和她丈夫回来了,这阳嫂子便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包袱要给游蕊送去。
游蕊正好是去给大伯家送点东西,回来的时候两边在路上就遇见了。
只是还没说两句话,赵石家的就从家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吼大儿媳妇,“都中午了,你还在外面跟人闲唠嗑?人家嫁的男人有本事,有那个时间唠闲嗑,你有吗?”
游蕊对这个赵石家的可谓印象深刻,不想阳嫂子回去被婆婆难为,说了声转身就走了。
刚走几步,就听那人在后面呸了声,骂道:“不下蛋的老母鸡,明儿个就宰了你吃肉。”
游蕊停下来,赵阳媳妇抱着女儿,已经说了:“娘,你有气就冲我撒,别在那儿指桑骂槐。”
“能挣几个钱不是你了?”赵石家的瞪着儿媳妇大骂,“我骂骂鸡也得罪你?老实点回家去。”
现在赵阳媳妇一天就能挣十几文,不用出门一个月就是三四百文钱,不多却也实在不少了,赵石家的再也没提过休掉她的话,可还是看游蕊不顺眼。
游蕊雇大儿媳妇做工却不叫她,要不然能让她为难的想休却又舍不得休掉大儿媳妇。
游蕊可不知道她这脑回路,但想了想,看在阳嫂子的面子上,没有跟赵石家的掰扯,再说真要掰扯起来,人家一句骂的是家里的老母鸡,你着急应成什么?
一下子就能噎得自己没话说。
赵石家的见游蕊果然不敢跟她吵,得意的撇了撇嘴,又道:“这女人啊,要是不会生孩子,就得认命,早早地给男人再找个小的,好好伺候着,以后说不定还能有一碗饭吃。”
游蕊听得想吐,然后就看见向这边走来的宿岩,问道:“你怎么来了?”
宿岩也听到了那些话,看过去一眼,倚着门正说得起劲的妇人立刻跟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
“来看看,怎么送一点东西这么长时间还不回去。”说着接过来游蕊手上的包袱,语气淡淡道:“原来是遇到疯狗了。”
游蕊笑了笑,道:“你跟这样的人生气,跌份儿。好啦,我都不生气,你就不要拉着脸了。”
宿岩的脸色平和一些,说道:“这些人,真是太闲了。”
游蕊牵住他的手,不过在村里走没一会儿就会遇到个人,不是该叫大娘就是该叫大爷的,大爷还好,看见两个年轻夫妻牵着手不会说什么,要是大娘就是好一通打趣,还有看不惯会教育游蕊两句的。
因此到家的时候,宿岩脸上的神色还是不那么好看。
宿岩对游蕊道:“吃过午饭就回去吧。”
村里人的一些闲话的确没有什么伤害,但听多了总归不好。
以后他不准备带蕊儿回娘家了,这边要是想女儿,就递上牌子到府里见去。
游蕊其实也没什么要和游家人说的,大哥那里也提醒过他多注意和大嫂交流,中午回去就回去吧。
听到他们中午便要回去,游母就开始收拾给游蕊带的东西,什么萝卜、白菜、宰杀好的小公鸡,还有趁空让游大哥捆起来的柴,三装两装的,很大的一辆车就被装了个半满。
午饭后,游大哥便去大伯家叫了奶奶。
马车还没出村,一个骑着驴子快奔而来的小厮在村口滚了下来,向着在村口送奶奶回去的大伯就跑了过去,急道:“老太爷,我们家大奶奶叫赶紧的去县城,二小姐早产,怕是要不成了,叫你们赶紧去见最后一面。”
游大伯没什么反应,对小厮道:“我没有什么二女儿。”
这时,前面的马车却是停了下来,游老太太探身出来,对那小厮道:“你在前面带路吧,我跟去看看。”
小厮是何家明家的,也见过这位老奶奶,当下重新骑上了驴子,在前面带路。
游父也在村口,见此说道:“大哥坐上车去看看吧。”
游大伯摇了摇头,转身就回去了。
游父倒是赶紧上前几步,追上马车,跟游蕊说道:“你和女婿在外面等着你们奶奶就是,不要去那何家。”
游蕊说道:“我知道了,爹,你回家去吧。”
到县城后,游老太太都没让马车赶到何家门口,还有很远的时候就下来,坐上前面小厮的驴子,让小厮牵着去了何家。
游蕊想了下,年初二她回娘家的时候,游葵还没显怀,按照最大的月份算,现在她也才八个月,孩子就算生下来,恐怕也会有什么生理缺陷。
不过她并不打算管游葵的事。
就这么等着的时候,游菜怀里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过来了,在外面喊了游蕊一声。
游蕊让宿岩在车上待着,自己下来了,在路边捡个茶摊坐了下来,见那小男孩一直盯着自己看,便逗了逗他,也就看见游菜抱着孩子的手比以前粗糙很多。
游菜两只手交叠着盖了下,却是没有遮掩,说道:“何举人被捋了功名之后,颓废了一阵,又想着去经商,你那姐夫以前就不是个老实人,这次更是事事打马前卒,把家里他爷爷他爹两辈人的积攒都赔个精光。前段时间想贩玻璃瓶去南方卖,说多能赚钱,连那杂货铺都兑了出去。”
游蕊只是听着,没什么好说的。
游菜苦笑了下,“葵儿也不是个惜福的,早先何举人恼了她,要赶出去,还是何夫人留下的她,说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走,她却担心以后何夫人会拿着这个孩子牵制她,一直要想法子堕了好趁年轻另寻出路。如今只怕命都要折腾没了。”
“以前,我总想着人有钱就行,别管这钱咋弄来的。他爹总想歪点子,我还觉得他从明活泛,现在想想,亏良心的事还是不能做。”
游蕊还是不知道,她跟自己说这些有什么打算。
游菜看了看游蕊的脸色,这才开口道:“我听说,你男人在京里有些门路,是在衙门里办事的?”
游蕊嫁个山里汉而山里汉在京城还有两处院子,还在衙门里办事这些话,十里八村都知道,也不仅得力于游母的宣传,还在于这件事本身便带有的话题性。
头几年打过宿岩主意,想把自家姑娘嫁给他的好几户人家现在都悔的跌脚。
宿岩早年给他自己塑造的身份,一个会打猎又无父无母的猎户,那也是个潜力股,到哪儿都不缺聪明人,看得出有“溪田”这样女婿的好处。
特别是那种有女儿没有儿子的人家,“溪田”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婿人选。
只是不管是月牙村的,还是邻村的,人家有意跟他结亲,他理会都不曾理会,时间一长没人上来碰灰,才好像宿岩是个娶不上媳妇的。
而到了现在呢,知道宿岩其实在京城也有家业,当年那些结亲不成多多少少在后面说了些坏话的人,却都集体忘了这点,直说自家错过了好亲事。
游蕊这个“捡便宜”的,也广为众当初有可能和“溪田”成亲的女人所羡慕。
因为这些,他们俩现在大小在月牙村那一片还算是对名人。
现下游菜这么问,游蕊也不觉得奇怪,只静待她的下文。
游菜见她始终不接话,便硬着头皮继续道:“过年那会儿,也是葵儿猖狂了,但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其实没什么坏心。蕊儿,你别记恨她。”
游蕊笑了笑,反正要是宿岩只是个普通的猎户,他们家的辣片生意肯定会转移到游葵手中的,若那样也不知这位堂姐又该怎么样说话了。
“不是她没有坏心,而是我夫君的身份让何家碰不起而已。”
游菜看向游蕊,神情间满是惊讶,他们都只是猜疑,何举人功名被夺是因为他睡的女人太多,不知中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没想到,原因却是在这儿。
蕊儿嫁的这个男人真的这么了不起,一个举人的功名,他都能插上手?
心中惊疑不定,游菜说道:“有我爹在,不会让葵儿那样做的。”
这时她怀里的孩子啊啊了两声,游蕊说道:“小宝宝是不是饿了,菜儿姐,你带他回去吃点东西吧,小孩儿可不能挨饿。”
游菜换了个姿势抱孩子,拿起碟子里的一块糕饼喂他,对游蕊道:“蕊儿,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一个家门里走出来的姑娘,葵儿要是能挺过这关,能不能求你在那衙门里,随便寻一个,续弦的就行,咱们好歹让葵儿有个家。”
游蕊以前觉得这个堂姐冷血,没想到她今天说这么多,竟然都是为了游葵。
不过游蕊还是摇了摇头,游葵那样的人,她可不敢帮,只怕等她缓过气来,最先要咬的就是自己。
“他衙门里的事,我从来都不知道”,游蕊说道,“再说以游葵还是何家的妾,便是以后把文书拿回来,城里但凡体面的人家,都不会娶一个曾经做过妾的女子为妻,就算是续弦,恐怕也要担心她教不好人家孩子呢。”
游菜的脸色终于难看下来,低声道:“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咱们自家姐妹,葵儿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以前游蕊没变好那会儿,比葵儿还不懂事呢。
但游菜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游蕊道:“不要提自家,我们家还收着游葵和大伯断绝关系的文书呢。”
游菜怀里的孩子突然哇哇哭起来,原来是她不自觉间掐痛了孩子的小胳膊。
游蕊看了那孩子一眼,起身付过茶点钱就去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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