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顺着大道越过山顶。
他看大道在前面渐渐变成平路,钻进了一片树林里。
这是一片橡木树林,正午的阳光穿过枝叶,斑斑驳驳地射进来。
林子深处有小鹿亦或山羊在吃草,罗杰没看清,它们听到马蹄声后就跳跃着逃走了。
穿过树林,大道翻上一道高冈。
高岗上一片荒芜,土地里乱石丛生,路边寸草不长。
罗杰回头看山下,谷地里的高草丛好似一块全绿色的波斯长绒地毯。
流民们如同一个个黑点,连成了一条线,在山路上缓缓流动。
两个小红点走在最前面,还没进入那片橡树林。
而最后面的小黑点,才刚刚离开绿色地毯。
罗杰抬头遥望北面,棕褐色的群山同天际相连,形状千奇百怪。
潘普洛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罗杰再从山岗上往南看,一片起伏的绿色平原展现在他眼前。
绿色平原与他脚下的山岗并不相连,一条细细的银线将它们割裂。
细银线往南大约两千米,隔着一个平缓的土丘,又有一条银线,比细银线宽三四倍,两者在东面很远的地方汇聚在一起。
乌拉卡心情愉快地在罗杰边上介绍着:
“山脚下这条河叫巴亚斯河,过了河就是我卡斯蒂利亚的领土。那条宽阔的河叫埃布罗河。”
罗杰看绿色平原向远方伸展着,一直到远处颜色朦胧的群山,山上林木郁郁葱葱,云雾缭绕。
罗杰带队沿着陡峭的盘山路下去。
当他们看清巴亚斯河上闪着光点的波涛时,罗杰才发现大道断了。
两边的大道本该被一座木桥连接。
现在,那里只剩几根木桩子孤零零地立在河中央。
巴亚斯河将近30米宽的河面横搁在罗杰面前。
维克多提出了一种可能:“应该是前几天下雨引起的山洪,冲垮了木桥。和历史上凯撒遇到的情况一样。”
罗杰看着河两岸高处留存下来的水流冲刷痕迹,觉得维克多讲得有道理。
他再看两公里外宽阔的埃布罗河,一座石桥跨过将近百米的河面,稳稳地架在那里。
罗杰想,还好那座石桥没事,否则就只能回头走翻山路,那就很可能和回程的阿方索迎头撞上了。
罗杰在巴亚斯河边等了许久,分头探查的骑士终于带回来了好消息。
“大人,找到了一处浅滩。”
浅滩在巴亚斯河下游离大道稍远的地方。
河水平缓地流着,探路的骑士带头过去。
罗杰看水倒是不深,只到马腹。
罗杰一行于是跟着淌水过河,河底的碎石添了不少麻烦,众人行走得十分缓慢。
不过好歹是过去了。
他回头看,两个红点子正在下山,后面一串黑点好似搬家的蚂蚁。
罗杰走到两条河流中间的土丘上,看到宽阔的埃布罗河对面,远远地跑来一队骑兵,高高扬起的尘土如同尖刀般刺向空中。
“注意警戒!准备撤退!”
罗杰第一时间就想跑。
他知道如果来得是阿方索的部队,那至少是一个标枪骑兵队60个人。
自己这边算上自己才8个战斗人员。
虽然一对一诺曼骑士绝对可以碾压对手。
但双拳难敌四手,人数差得太多肯定打不过。
“对面打出了旗号。是黄底城堡徽记的旗帜。”一个眼尖的骑士汇报。
乌拉卡很是高兴,她说:“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军队,是我的人。”
于是罗杰停下了撤退的步子,一行人向石桥跑去。
待到对面的部队靠近到可以看清身形。
乌拉卡大喊:“阿拉贡人,他们是阿拉贡人!”
对面黄底城堡徽记的旗帜被弃于马下。
竖直黄红条纹相间的阿拉贡旗帜被举了起来。
罗杰大骇。
是阿方索,他跑到自己前面去了,现在兜回来截击自己了。
他想,阿方索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对面的部队离石桥只有不到五百米。
罗杰一行已经靠近石桥。
罗杰的脑子飞快思考:现在往回跑,还能不能逃脱?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相距500米的小明和小强相向而行,已知小强每小时比小明快......
罗杰“啪”得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现在不是解方程题的时候,他必须依靠直觉来判断。
罗杰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回撤,当自己一行缓缓渡过浅滩的时候,阿方索应该可以赶到巴亚斯河岸边。
30米的河面基本都在标枪骑兵的射程内,河中央的自己将成为最好的靶子。
逃不掉了!
罗杰被阿方索一个花招骗去了逃跑的时间。
他现在很后悔刚才没坚决一点。
他发现自己还是缺乏实战经验。
刚才应该不管对面来谁,首先确保自己在安全的位置才对。
罗杰来自现代的知识一时间帮不上忙。
他脑子里想到了,阿方索在莱里达,撤退前先拼掉阿拉伯沙漠骑兵的事情。
罗杰拔剑高呼:“战!”
他心中补了一句:为了撤退。
罗杰和手下的七个骑士抢占了桥头。
维克多被他命令去流民里召集能战斗的人赶来援助。
乌拉卡跟着维克多走了。
罗杰看眼前的石桥,桥面很窄,过一辆车略有空隙,两匹马并排稍有空余,站人的话四个人并排正好挤满。
对面的骑兵离桥不到百米。
“下马,列枪阵!”
八个人排成两排,罗杰排在前排最左侧。
前排半蹲,盾牌支地。左右盾牌缝隙间,骑枪45度斜朝上。
枪尾抵在桥面石块缝隙里,用脚踩住。
后排紧贴前排,两脚前后分开站立。
盾牌叠在前排盾牌上沿。
骑枪被反手握扛在肩上,穿过盾牌缝隙笔直朝前。
罗杰透过盾牌缝隙,看到阿拉贡标枪骑兵们跑上了桥面。
他只能看清最前面两个骑兵,这两人后面排着长队,罗杰看过去人影重重互相遮挡似乎无穷无尽。
罗杰紧张地握着盾牌,他不想承认自己在害怕。
他只是手心出汗,只是觉得口很干。
罗杰听到驻马停在对岸的阿方索下令:“突击!”
两根短矛笔直地冲过来。
一根扎进罗杰的盾牌。
罗杰只觉得手中盾牌一震,一个枪尖穿透了盾面,闪烁的寒光就在他眼前。
枪尖还在晃动,罗杰觉得它很像胡蜂屁股上的尖刺。
他想,好粗好尖的刺啊,可是扎不到又能奈我何?
如同过山车刚开始慢慢上升的时候会让人恐惧、紧张,一旦开始下冲,坐的人心里就只剩下刺激带来的兴奋。
罗杰的肾上腺开始疯狂分泌激素,好似一股暖流从腰间涌出,瞬间兜遍了全身。
他忘了什么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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