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力量,砸碎了罗杰手中的盾牌,又透过他的头盔,传递进他的大脑,几乎让他当场昏厥。
罗杰感觉有一头大象扑到了他的身上。
他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他觉得自己被压垮了。
是真的垮了。
罗杰发现自己在往下掉。
是“金毛二世”,它撑不住了。
罗杰奋力将脚从马镫中抽出。
他想把自己从马背上撑起,但他做不到。
他被死死地摁在马背上。
“金毛二世”瘫倒在地,它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扑在它身上的罗杰。
作为肉垫,它吸收了从罗杰身上传递下来的压力。
就在罗杰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无边黑暗的地狱,再也出不去的时候。
他看到了光。
一点一点的光。
压力还在,但没有了冲击。
他挣扎着偏过头。
从箭杆交错的缝隙里,他看到了蔚蓝的天空。
他趴在马尸上,浑身都是血污,爬不起来。
成堆的箭矢如同坟包,将他活埋。
他浑身都疼。
然而他却开始笑。
喘着粗气笑。
笑到流泪。
活着,真好。
堆在罗杰身上的箭支被迅速地扒开。
亨克一手持着旗帜,一手搀扶起罗杰。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往自己的阵地跑。
匆忙间,罗杰看到,自己的亲卫,稀稀拉拉只剩下了十几个,个个带着伤,而且都是步行。
马,都死光了。
罗杰在跑动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头盔特别得沉重。
他想,应该是有箭支插在了上面。
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脑中莫名的,就浮现出了印第安大酋长的头象。
罗杰很庆幸,头盔没有被扎穿。
他在心中感谢着西西里的工匠们。
他感谢他们在为他打造头盔的时候,没有偷工减料。
退出了敌军弓箭的射程之后,罗杰转身回看战场。
他首先看自己刚才遭难的地方。
在那里,几十个跟随了他很久的亲卫,横七竖八地躺着,和那些死去的马一起,身上都堆满了箭。
在他们外围,还有一圈尸体,约莫有几百人。
那是被人流挤到亲卫边上的日耳曼人,他们个个被箭支插得如同刺猬一般。
罗杰没功夫替这些躺枪的倒霉蛋惋惜,他把自己的视线往前延伸。
他的视线追上了那些正在狂呼乱吼着冲锋的日耳曼人。
他看那接近9万的日耳曼人,还是如同洪水一般,爆着骇人的怒吼,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锋。
罗杰知道这些冲在前面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后面有战友死去。
更何况就算他们看到了,他们也不会在乎。
这种几百人的伤亡,对9万人的大部队而言,是微不足道的,是不会对他们的士气有任何影响的。
罗杰安慰着自己,他想,那些亲卫们的死,并不是毫无价值的,他们为日耳曼人大部队争取了时间。
但尽管他这么安慰自己,他内心还是有些懊悔的。
他想,一轮齐射的时间,值得自己精锐的亲卫去死吗?
他想,如果刚才他不是止步不前,而是带头冲锋的话,那么就不会陷入被自己人的人流压迫到不能动弹的地步,那就不会遭到敌人如此密集的集火攻击。
那自己就不会如此的狼狈,而自己这些亲卫就不会死。
毕竟所有的亲卫都和自己一样,穿着西西里最好的锁子甲,是不可能被稀疏的箭雨击穿的。
随后罗杰强制自己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思考。
在战场上没有时间后悔,也不应该后悔。
就如圣经所言:忘记背後努力面前。
于是罗杰镇定下来,把他的视线投向了右边。
然而,他看到,被他寄予希望的威廉的骑兵们,并没有抓紧罗杰为他们争取到的一轮齐射的时间,冲进敌军弓箭手的大阵。
他们和那些从敌阵后面绕出来的西帕西枪骑兵撞在了一起。
那里的战斗很是激烈,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地上人和马的尸体,已经堆叠了起来。
死去的人如同最亲密的恋人般相拥而卧。
活着的人,却还在搏命厮杀。
罗杰看到,威廉的骑兵团明显占据了优势。
他们已经将那些西帕西枪骑兵半包围了起来,从三面猛攻。
这时候罗杰的亲卫牵来了备用的马匹。
罗杰骑上“礼物二世”,将挂在马鞍上的盾牌绑上了自己的左臂,接着右手握住了新的骑枪。
罗杰踩着马蹬立起,他看到了威廉。
威廉正在忘情地厮杀。
他面前的西帕西枪骑兵,没一个能挡住他一个回合的攻击。
威廉每一剑下去,都有一个敌人倒下。
然而,尽管威廉表现得如此武勇,罗杰却只是摇头叹气。
他觉得威廉还是缺少了大局观。
为什么要用整个骑兵团的力量,与明显弱于他们的西帕西枪骑兵战斗呢?
明明可以分出一大半的兵力,去袭击敌军弓箭手大阵的。
打乱弓箭手的齐射,才是赢得这场战斗的关键啊。
现在,威廉的骑兵团,被对手纠缠得丧失了速度。
表面上,威廉他们一直在胜利。
但其实,反倒是死伤惨重的西帕西枪骑兵们,达成了战斗目的。
罗杰没有办法命令威廉改变战术。
对方本来就是被他激将得,违背他命令冲出去的。
罗杰现在无论说什么,威廉都不会听的。
于是罗杰没有派出亲卫去威廉那里传达命令。
他带着希翼的目光,投向了左边。
罗杰看到没有敌人阻拦的奥丁,率领着诺曼骑兵们,放平了骑枪,已经进入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
第八朵黑云从敌军中腾起。
罗杰看到,这次它的目标是,战场正中央的日耳曼人。
这次的黑云,迅速地扩散开来,化成了一道洒开的渔网,罩向刚刚冲到三飞之一路程的日耳曼“洪峰”。
那些拼命奔跑的日耳曼人,只有很少的人拥有盔甲和盾牌。
他们高呼着上帝,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神。
箭雨落下。
闷哼和惨叫声中,“洪峰”里泛起了数不清的红色浪花。
每一个“浪花”,都让密集的人群里,露出了一处空隙。
但这空隙刚出现,就被后面的人流填满。
于是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仿佛刚才的箭雨,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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