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八旗镶蓝旗副都统塞硕只是远远地瞥见那些身着黑衣,挺着刺刀,发起全面突击的士兵,他就知道,在这个小小的镇子里,遇到了我大清军队最不愿意碰上的齐国兵马。

    这些天杀的黑衣贼军,竟然从那么遥远的登来,跑到此处,诱杀我大清兵马。这个小镇,完全就是对方精心设置的一个大杀阵,目标就是他们这些从南京城出来的援军。

    看着已经溃不成军的队伍,塞硕扭头就跑,必须赶紧离开这个小镇,谁知道这里除了齐国兵马,还有没有其他明军精锐助阵。另外,他还怀疑,明齐联军的目标恐怕不仅仅只是镇江,他们很有可能是针对南京而来的。

    也不知道顺承郡王得了信没有,若是依旧领着镶蓝旗甲骑绕过小镇,试图堵截明军的话,说不定就让人家给堵在半路上了。但凡顺承郡王出个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八旗将领没一个可以活着。因而,塞硕领着十几个护兵,亡命朝出发营地跑去。到了那里,聚些八旗军兵,然后骑上马务必要将顺承郡王给抢出来。

    “大帅!”塞硕还未奔到出发营地,便远远见到勒克德浑领着一千余甲骑正在驻足朝镇子的方向观望,不免又惊又喜,“大帅,咱们中了埋伏!……来的是齐国黑衣贼军!”

    勒克德浑端坐于马上,脸色铁青,双手紧紧地握住缰绳,咬着牙说道:“本帅知道了。立即收拢溃兵,准备撤退!”

    “嗻!”

    塞硕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望向小镇。只见无数的清军溃兵不断从小镇涌出,镇子里时不时地响起一阵火铳声,间或有火炮轰鸣声。原先撤离水塘和壕沟处的明军士卒,举着刀,挺着长矛,从镇子的两侧冲出,不断截杀逃跑的清军败卒。

    也有悍勇的清军武官试图聚集部伍,转身反击追兵,但不断逼来的黑衣和灰衣贼军,立即停足,持枪射击,将一个个聚拢的清军战团迅速瓦解,然后马上挺着刺刀,冲上前去,将清军一一捅翻在地。

    当齐国陆战队和乡兵杀至镇外时,发现远处竟然簇聚了一千余骑兵和数百八旗步甲,立时停住了追击的步伐,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迅速集结成严密的军阵,炮兵营的士兵则将此前遗弃在寨墙附近的火炮重新驾设在炮车上,推至军阵前方。

    逃出小镇的清军也陆续汇集临时营地,勒克德浑粗粗一看,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八旗汉军三千余,最终逃回来的不足三百,一千余正红旗步甲,也有大半失陷于小镇之中。如今,所剩兵马一千六百余,整个折损七成。

    看着小镇外越聚越多的明齐联军,勒克德浑丢下乌真哈超所携带的火炮,以骑兵掩护,步卒先撤,缓缓地往江宁方向回返。至夜幕时分,双方暂时脱离战场接触。

    然而,正当清军连夜撤退至七乡河时,惊恐地发现,河的西岸每隔百米左右,都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沿着河岸往南北两个方向延伸数里远。

    明军竟然在河水西岸还布置了阻击兵马!

    前有阻击,后有追兵,一个不慎,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勒克德浑此时,心不断地往下沉,这齐国兵马竟然想要将他们一举全歼。

    若如此,南京危矣!

    对岸在篝火的照映下,人影憧憧,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兵马设置,也不知道哪里才是防御薄弱处。

    “张天禄,领所部汉军强渡过河!”

    “……嗻!”张天禄苦涩地应诺道,下午才从小镇杀出,逃得一条性命,到了此时,居然又要率领残兵作为全军的开路前锋,以试探对岸的防御虚实。

    不过,他也知道,夜间强渡河水,是他们目前最优的选择。若是等待白日,虽然视线良好,便于安全渡河,但于对岸阻击的明军而言,更是有利于他们防守。

    张天禄将三百余汉军分成数路,渡河的地点也全部选择火光阴暗之处,然后脱去衣甲,口中衔刀,跳入冰凉的河水中。

    水流潺潺,脚下尽是淤泥,移动非常缓慢,所有渡河的汉军士卒,摇摇摆摆地一步一步朝河对岸蠕动着。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动对岸阻击的明军。

    “嗖”的一声,一支火把突然从岸上抛了过来,虽然很快落入水中,将其熄灭。但那一瞬间的亮光,将河中一张张惊恐的面孔显露出来。

    “砰!砰!砰!……”片刻,一阵密集的火枪排射,立时将渡河的清军射杀于河水之中。紧接着,数百米范围的河段上,也陆续传来火枪射击声,弓箭弦动声,以及众多的惨呼声。

    勒克德浑随即命令全部清军步骑,在东岸数里范围内,全线强渡七乡河。他希望汉军的首先渡河行动,可以吸引对岸更多的阻击部队,为清军的大举渡河,创造有利条件。

    “停下,停下来!”周宁正带着一个排的陆战队士兵朝北边奔去,那边火枪声响成一片,估摸着是遇到了大队清军渡河,同伴们正在奋力阻击敌军。可是,他隐隐听到右侧的河水中有水划动的声音,好像还有马匹打着响鼻的声音,立即将数十名部下叫停。

    “来顺,扔一颗炸弹到河里面。”

    远处的篝火根本无法照耀此处河段位置,周宁瞪大了眼睛,只是隐隐约约看到河中有人影在移动,但不是太真切。

    “轰!”一名士兵将炸弹点燃,稍稍停了一下,然后掷入河中。

    “啊!……”

    “咴咴……”

    马的嘶鸣声,人的濒死惨叫声,在河中响起,同时还传来几声怒吼声、呵斥声,河水中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

    “全体预备!”周宁将火枪端了起来,对着河中发出巨大声响的地方。

    “放!”

    “砰!砰!砰!……”

    “布刺刀阵型!”

    黑暗之中,无法继续给火枪上弹药,周宁立即双手握着火枪,下弓马步,准备对即将上岸的清军发起突刺。

    勒克德浑觉得右肩传来一阵剧痛,手里的刀也无法握住,落在了河中。他咬紧牙关,忍着痛,双脚使劲的磕打着马腹,想尽快登上岸边。

    本来,他带着二十余骑甲骑,选择了一处最为阴暗的河段,想悄悄地偷渡过河,却不想,让对岸敌军听到了动静。先是一颗炸弹,报销了三人,随即又是一排火枪射来,至少又有七八人栽倒在水里,沉重的甲胃,让这几人立即沉入了河中。

    马匹奋力地往河岸上挪动着,但是,越接近岸边,滩涂淤泥也是愈多,即将登岸的清军甲骑移动的速度显得异常缓慢。

    “刺!”一声爆喝,黑暗中,十余个身影勐地向前一突。

    “咴咴……”

    “扑通!……”

    几声马匹的嘶鸣声响彻夜空,遭到袭击的清军甲骑当即有六七人从马上落下,栽倒在厚实的淤泥岸边。

    勒克德浑再次使劲踢打马腹,左手从腰下抽出一把短刀,紧张地盯着岸上。

    “呼!”在主人的催促下,战马奋力地一跃,跳上岸来,但松软的泥土,尚无法借力奔驰,四蹄缓缓地向前行进着。

    周宁勐地突刺后,迅速收力后退,将再次突刺的位置让与后排的士兵。正在大口喘息的时候,勐地看到一匹高大的战马从河边跃了上来,马上的建奴双脚仍旧在不停地磕打马腹,试图想让马匹快速奔跑起来。

    “狗日的,想跑!”周宁挺着刺刀,立即冲了过去,照准马腹就是狠狠一个突刺,然后在里面搅动了几下。

    “咴咴……”马匹吃痛,前蹄扬起,勐地向前一蹿,奔了出去。但是未跑多远,嘶鸣一声,扑倒在地。

    周宁跑上前去,看见一名建奴甲骑身影正在努力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当下不做丝毫犹豫,挺着刺刀,照准那个身影勐地连扎了两下。可能是感觉到那个甲骑穿戴有厚实的甲胃,怕他不死,他抬起一脚踩在那名甲骑的脑袋上,对着脖颈处又扎了过去。

    勒克德浑左手刚刚举起的短刀顿时无力地垂了下去,嘴巴张得大大的,使劲呼着气,但嘴里冒出一团一团的血污,凶狠的眼神也开始慢慢变得涣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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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30日,午前,南京,五省总督大学士府。

    洪承畴目瞪口呆看着面前一身狼狈的满洲八旗镶蓝旗参领图勒,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学士,赶紧组织城中兵马准备守城吧。”图勒一脸的衰败神色,“末将趁夜渡过七乡河后,在栖霞镇等了半夜,未见顺承郡王返回。估计着,恐已陷于敌军。摄政王得知后,必然震怒。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将这江宁城守住了,说不定还能给家小赢得一线生机。”

    “顺承郡王……”洪承畴脸上仍旧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嘶声说道:“顺承郡王怎么会失陷于敌军?那齐国兵马联合明军一起攻来,你们于路途当中,竟然无丝毫发现?战阵当中也无反击之力?”

    “这次,是咱们大意了。”图勒摇摇头说道:“包括顺承郡王,我们所有人都未曾想到那齐国兵马竟然会从登来到的此地。……那齐国黑衣贼军端的是火器犀利,铳炮不绝,汉军攻入那龙潭镇,几乎尽数陷于阵中。待我军回返,他们又在七乡河阻击,结果泰半被击杀于河中。能囫囵逃回江宁城中的,也就是我们这五百多人了。”

    “我大清自入关以来,还未曾于战阵当中失陷过郡王!”洪承畴哀叹一声,“摄政王闻知后,必然会雷霆大怒,我等皆要获罪。更加之,一战而损八旗部伍四千余,为数年来难得之惨败呀!”

    “……我等皆战死在江宁城吧。”图勒惨然一笑,“说不定,摄政王会看在我等死战的情况下,不祸及家人。”

    “承泽。”洪承畴唤来一名书吏,“召集城中所有游击以上将领来府议事?”

    “清远,领五百督属亲兵开始征集城中民壮。”

    “全城开始宵禁,不得总督府命令,禁止任何闲杂人员外出!”

    “派人将城外靠近城墙之民居全部拆除,并放火焚烧。”

    “派人于太平府、除州、庐州、常州府求取援兵。”

    “……”

    洪承畴随即开始动员城中所有力量,加强南京城的防守,至于派出使者向四周府县求取援兵,多半是远水难解近渴,但也聊胜于无。

    虽然南京城中的清军极力遮掩和隔绝消息,但到了夜里,城中各种异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全城百姓和士绅的注意。

    “大明官军要打过来了!”

    “鞑子在南京城不远的龙潭镇遭遇大败,主帅勒克德浑身死,五千大军覆灭!”

    “是登来永初朝廷派来的兵马,还借了那南方藩国--齐国的大兵,跨海过江,马上就要来攻南京城了!”

    “……来了十万大军,声言要尽屠城中建奴和投附之辈!”

    城中清廷官员均是惶惶,而百姓却暗自翘首,盼大明王师早日攻入南京,以洗古都腥臊之气。

    到了午夜时分,南京城中的官员和百姓,隐约听到北面江上传来隆隆的炮声,随后,未过两刻钟,整个南京城突然喧闹起来,一队队清军士卒,奔行在大街上,从军营往几面城墙处跑去。一些被抽调的民壮,在官兵的驱使下,将府库中无数的守城物资和军械,也往几面城墙的方向送去。

    因宵禁而被勒令待在家中的百姓,蜷缩在屋里,惶恐不安地等待未知的命运降临,但更多的人,脸上显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

    洪承畴在几名清军将领的簇拥下,巡视着南京城防。这时,他驻足在一座高高的城楼上,眺望江边。透过漆黑的夜色,他彷佛可以看到无数的巨舰舟船游曳在江面上,一队队身着鸳鸯战袄的明军士卒,举着刀剑,源源不断地登上岸来,然后排成严密的军阵,呼啸着杀向南京城。

    “大学士,明军夜半乘船而来,想必这个时候应该不会登陆攻至南京城下。”芜采总兵卜从善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还请早早回城歇息吧。”

    洪承畴闻言,转过头来,眼睛扫向卜从善、丘越、于永绶、杨守壮、赵大捷等一众总兵和副将,点点头。然后,抬脚朝下面走去。

    “诸位,明日江宁全城安危,皆赖你等勠力而战。”洪承畴走了十余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众人,“不管你等此前是何出身,当此之时,诸位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皆为我大清给予。较昔日为明臣之时,你等官位、财富更甚。若要反复,天下岂能容之?”

    “既如此,你等明日应该不会将老夫之大好头颅拿去向城外明军请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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