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都城大梁,梁国宫室之中。
端坐在议事大殿正前方的几案之后,轻轻放下手中这份由相国惠施昨日呈上来的奏疏,梁侯魏罃的脸上一丝好奇之色忽然浮现。
看了看自己右手边老神在在的老将庞涓,见他没有丝毫说话的打算,梁侯魏罃的视线不由轻轻移转落在自己左手边最前方的相国惠施的身上。
“惠相可知这张仪是何许人也?”
心中一直默默盘算的相国惠施听到坐在上面的梁侯魏罃的询问,当即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启禀君上,这张仪乃是魏国名士,曾跟随鬼谷先生求学,也曾到访我梁国。”
“原来是我魏国人啊。”听到相国惠施所禀报的张仪经历,梁侯魏罃立时一副恍然大悟神情。
与此同时他一边情不自禁地用右手轻轻捋了捋自己的长须,一边颇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只是为何我魏国之人,偏偏跑到秦国去了,还作为秦使出访我国呢?”
梁侯魏罃这句自语刚刚说出口,下方群臣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有些刻意的咳嗽声。
等到梁侯魏罃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之时,却发现刚刚还老神在在的上将军庞涓正在用一副严肃的神情看着自己,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什么。
直到这时,梁侯魏罃似乎才想起,这原来的魏国早已经在数十年前被秦烈王嬴连一分为二。眼下他手中掌握着的不过一个梁国罢了。
一个梁侯如何还能去管一个出身魏国安邑的天下名士如何呢?
想到这里梁侯魏罃脸上的神情就越发难看了,他的心中更是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秦国更加怨恨起来。
如此持续良久之后,下方一直在等候梁侯魏罃答复的相国惠施却是有些着急,随即上前一步向着梁侯魏罃再度躬身一拜。
“君上,如今秦国特使张仪已经在殿外等候,是去还是留,还请君上早作应对。”
相国惠施的这一番话语立刻将沉思之中的梁侯魏罃惊醒过来,随后只听他连忙道:“宣秦使上殿吧。”
“诺。”
“君上有命,宣秦使张仪上殿。”
“君上有命,宣秦使张仪上殿。”
“君上有命,宣秦使张仪上殿。”
……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阵声响,梁侯魏罃心中就是一阵的烦躁,一股无力感更是在其心中悄然浮现。
莫说这秦使张仪出身魏国安邑,不是他魏罃治下之民。就算真的是他梁国的子民,凭借张仪身后那个庞大的身影,梁侯魏罃也不敢说今日就不见他了。
也就是在梁侯魏罃沉思之际,一身秦国墨色官服的张仪已然缓步踏入大殿,并最终站在了梁侯魏罃的面前。
“秦使张仪,见过梁侯。”
虽然心中对于眼前这个张仪有千般万般的不喜,但是真正见到此人站在自己面前,梁侯魏罃还是表现出了一副平静的模样。
“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望着自己上方神情有些冷淡的梁侯魏罃,秦使张仪倒是没有半点的尴尬,带着一副笑脸向其拱手一礼。
“张仪此来,乃是为了梁侯,乃是为了梁国。”
说罢秦使张仪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接过了一卷帛书,然后郑重递到了侍立在一旁的梁国内侍手中。
“此乃我王亲手所写之国书,还请梁侯阅览。”
从那位侍者手中接过帛书,又听到秦使张仪如此这般话语,上方的梁侯魏罃心中忽然一股好奇生出。
他想要知道这秦国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想着梁侯魏罃轻轻展开身前帛书仔细阅览了起来,只是越看他脸上的神情就越发的难看。
特别是看到最后秦王嬴驷邀请自己前往洛邑参与盟会之时,梁侯魏罃胸中的怒意几乎就快要喷薄出来了。
无他,梁侯魏罃是想到了数十年前那一场曲沃之会。
回想起数十年前他魏国当着天下诸侯的面被秦国一分为二之时,梁侯魏罃只感觉自己就要被怒火撑破一般。
数十年前是他魏国,数十年后秦国的目标要变成楚国了吗?
念及此处梁侯魏罃的脸上一丝冷笑闪过,然后努力平复下胸中怒火,装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只是不知道秦国此番邀我梁国入盟,有何条件哪?”
一直默默在下方等候着的秦使张仪听到梁侯魏罃提到条件,心中却是一喜,当即以为这件事能够有一些眉目。
不过转念一想张仪心中却是有些警惕了起来。秦国与梁国之间素有仇怨,梁侯如何会轻易地答应加入秦国所主导的盟会呢?
想到这里秦使张仪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向着上方的梁侯魏罃回答道:“启禀梁侯,临来之前我王特地告知外臣,若是梁国此番愿意加入会盟,那未来大战之中梁国所占据的楚国土地,秦国将会承认为梁国的国土。”
“哦!”听到秦使张仪的话语,梁侯魏罃纵然心中对其不喜,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若是我梁国将楚国的都城郢都占领了呢?”
“若是梁侯麾下梁军作战勇猛,攻陷楚国都城郢都,那么这郢都自然也归梁国所有。”面对梁侯魏罃的询问,秦使张仪淡然回应道。
只是秦使张仪的话语之中还有一层深意没有表露出来,此战之后秦国或可将郢都算作梁国疆土,但是之后就看梁国有没有这个本事守住这份疆土了。
眼见下方的秦使张仪如此痛快地答应自己的条件,梁侯魏罃似乎心中有万分的畅快。
“郢都都能划给我梁国,这秦王可不是一般的大方啊。”话说到一半梁侯魏罃神情忽然一变,将手中这份帛书随意扔在身前,随后就听梁侯魏罃话锋一转,“不过我梁国却不准备掺和到此番大战之中。”
当梁侯魏罃作出这般行为之时,秦使张仪心中不仅没有半点意外,反倒是有些料中的果然如此之感。
如果梁国真的能够不计前嫌,欣然加入到此番秦国所主导的盟会之中,那秦王嬴驷也就用不着拜他为客卿并且派他出使这梁国了。
脸上一股淡笑一闪而逝,秦使张仪轻轻上前一步,向着上方的梁侯魏罃拱手一礼,“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梁侯三思啊。”
“三思?我这数十年之中早已经不知思过多少遍了。”
话说之间,梁侯魏罃胸中的怒意顷刻之间便被点燃,与此同时他的右手重重拍在了身前几案之上。
“砰……”
等到这声巨响渐渐消散而去,等到被震起的帛书缓缓落下,梁侯魏罃似乎才消了一些怒意。
随后秦使张仪便听到这位梁侯魏罃大声说道:“张仪你回去告诉嬴驷小儿,只要我在位一天,梁国就永远不可能参加他秦国主持的会盟。”
“梁侯此番话外臣自当禀报我家王上。”面对上方魏侯魏罃如此一番毫不客气的言辞,秦使张仪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怒意,反倒尽是一片淡然神情。
轻轻从自己身后的侍从手中再抽出了一份帛书,秦使张仪准备将其送到了刚刚的内侍面前。
秦使张仪似乎并没有被梁侯魏罃刚刚的话语影响的动作,不仅坐在上方的梁侯魏罃心中疑惑,就连一旁躬身站立着的梁国群臣们心中都是满满的不解。
等到秦使张仪双手持着这份帛书,走到自己面前之时,站在梁国文臣最前方的相国惠施却是忽然站了出来。
“敢问张子,刚刚那份帛书是秦王邀请我梁国参与此番诸侯盟会的国书,那张子手中这份是?”
听到一旁的魏相惠施提问,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张仪似乎有些毫不在意地说道:“惠相莫要担心,张仪的手中的这份不过一封战书罢了。”
“哦,不过是战书。嗯!”
初听到张仪的话语,一旁的惠相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可是等他回过味来之后,脸上随即便是一副震惊的神情。
如果说刚刚那封国书,相国惠施还能理解的话;此时秦使张仪拿出这份战书,惠施却是有些不得其解了。
“张子,张子,莫要说笑。”
“惠相,张仪也不想与惠相说笑,只是这战书却是要呈递给梁侯的。”
对着这边的相国惠施说完之后,秦使张仪转身走到了另外一侧的武将行列的最前方。
“敢问这位可是庞涓师兄?”
眼见着秦使张仪走到了自己的身旁,又听他询问起了自己的身份,庞涓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打算。
带着几分武将在沙场之上磨砺出来的肃然气质,就听上将军庞涓沉声回道:“不敢当秦使称呼,老朽正是庞涓。”
“好,记得在鬼谷之时,张仪常听老师提起两位师兄尽是能够辅国安邦的存在,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一句称赞外加和庞涓拉了关系之后,就听张仪追问庞涓道:“若师兄是秦王,面对梁国这般不肯参与自己盟会的国家,会如何处置呢?”
“这这这……”
听到张仪的询问,上将军庞涓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说出的话语之中满是迟疑之色。
许久之后,饶是上将军庞涓心中有多么的不愿,也只能缓缓说道:“若是梁国强大,自然不予理会;若是梁国弱小,必当兴兵灭国,以威慑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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