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玩味地看了沈娴一眼,道:“我听说,静娴公主与大将军和离了?哦,他现在应该已经不是大将军了。”

    沈娴回看着他,眼神阴冷,道:“这是静娴的私事,好像无关国家大事,六皇子请自重。”

    六皇子道:“唉,那真是可惜了。”看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有一丝可惜才是见鬼了。

    重提旧事,难免令人心生叹息。再怎么坚贞不渝,而今也还是孤儿寡母与先夫分别两地。

    六皇子提过一茬儿,紧接着又提另一茬儿,“说起在我夜梁行宫里的那次行刺,真真是好险。幸好到最后,静娴公主和苏大人都无事,否则我夜梁可就麻烦了。”

    上座的皇帝脸色明显有些发沉,但也不再过多说什么。

    六皇子偏生不懂看人脸色还是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夸张道:“起初大楚还以为是我们夜梁人干的,后来抓着了一个活口,仔细一查,吓一跳,哇居然是你们大楚自己人干的。”

    殿上的群臣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唯独北夏来的王爷,微微含笑,作壁上观,他看六皇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好似在说——年轻就是好哇,忒不知天高地厚。

    六皇子抬头看向皇帝,不浮躁也不胆怯,一本正经揖道:“还请陛下原谅我唐突,在夜梁启程来大楚时,我父皇特意嘱咐,让我代为问陛下一句,对这等自编自演的戏码有何感想。”

    沈娴瞅了瞅六皇子,看来这货不仅招她恨,他还想招在场所有人恨呢。

    这种人,大概就喜欢所有人都恨他却不能把他怎么样的得意感觉。可他一旦跌倒了,恐怕就会遭千人跺万人踩。

    但是眼前这种事不关己的戏码,她还是比较喜欢看的。

    皇帝脸上已经很不好,但他又不能与六皇子一个别国来使、还是后辈计较,这样显得他有失东道主风范。

    遂皇帝道:“静娴和大学士遇刺一事,朕也深感痛心疾首。这件事就不劳夜梁皇子操心了,朕自会追查到底的。”

    六皇子笑悠悠道:“那夜梁还真愿助陛下一臂之力,能够提供一点证据。那刺胳膊上,有一枚图腾印记,约摸是哪个特殊的组织吧。我把那图腾印记誊了下来,陛下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呈给陛下看。”

    皇帝道:“今日是为两国来使接风洗尘之宴,宴上不谈其他事,不如好好吃酒尝菜,以尽朕地主之谊。那些事朕稍后再向六皇子请教。”

    六皇子应下道:“好,正好那誊抄的图腾印记我今日也没带,暂还在别宫里,只是先向陛下道一声罢了。”

    这是逗着玩呢,皇帝面色又阴沉了几分。

    随后开宴,婀娜的宫女鱼贯而入,送上美食佳肴、山珍海味,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推杯换盏,先前紧张凝滞的气氛这才稍稍有所缓解。

    丝竹渺渺,歌舞声起,好不祥和安乐。

    六皇子主动敬北夏王爷一杯酒,道:“北夏的大使王爷,方才我与陛下说的话,王爷可都清楚了。静娴公主遇刺一事,真的和我们夜梁没有关系的。”

    北夏王爷笑一笑,受下那杯酒,道:“六皇子真是勇气可嘉。”

    一曲终了,六皇子又第一个鼓掌叫好,道:“这大楚的京都就是不一样,就连歌舞也排得这样好,这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更是令人回味无穷。相对于大楚的雪灾饥荒、无数黎民百姓饿死冻死的其他如地狱一样的地方来讲,这里真算得上是人间天上了。”

    说着六皇子就唏嘘了起来,“我从大楚南面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沿途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真是惨不忍睹啊。”

    沈娴暗自扯了扯嘴角,这小子,确实是来拉仇恨的。

    殿上正有臣子站出来与六皇子争论,争得是面红耳赤,激烈不休。

    群臣和皇帝的注意力都被他给引去了,沈娴乐得轻松自在。她得以偷偷看了对面苏折好几眼,他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动作闲适。

    她草草看一眼,又把眼帘垂下,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好似光是坐在他对面,今天这一趟便没有白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舍得光吃几杯酒,就早早地回太和宫了。纵使美酒御膳呈于桌前,都不敌对面深深浅浅的光与影。

    即使是隔着殿中对坐,舞姬的水袖裙裳时常挥舞其间,她也舍不得走。

    后来一言不合就灌酒,那六皇子话多,大楚的臣子索性就使劲灌他的酒。只要他不再张口就乱说,殿上的气氛就和气多了。

    六皇子坐在自个儿座上,不停地打酒嗝。原本白皙如玉的脸,此刻是通红。

    北夏王爷亦是起身向大楚皇帝敬了几杯酒,这酒群臣不敢挡,皇帝只能自己喝下。

    一连几杯下来,没有吃菜缓解的空隙,皇帝微醺。

    皇帝身边的公公及时提醒他,他才想起赦免贺放这件事来。现借着两国使臣到来,又快到年关即将喜迎新年,这是一件高兴的事,皇帝便下令大赦京都,以及与京都相连的三郡十城。

    此命令一下,一半臣子选择了沉默,一半臣子选择了吹捧和附和。

    皇帝随后对身边的公公道:“去把贺放从刑部大牢带出来,让他在御书房等候,朕这里结束以后再接见他。”

    皇帝当然着急要见贺放,今晚的宫宴着实让他感到窝火憋屈,他需要贺放回来,继续在他身边给他出谋划策。

    皇帝身边的公公不能离身,需得随时侍奉着,因而公公就叫一个太监去刑部传话。

    因为早前皇帝有这个意图,便已经差人去刑部知会了一声。现在又派人去刑部,只需要把贺放带出来领去御书房即可。

    皇帝想起上回冬至时,他去牢中看望贺放,一碗冷却的汤圆他都能吃得狼吞虎咽。眼下桌上又摆着一碗醒酒的甜汤圆,皇帝便让那太监把汤圆送去牢中给贺放。

    太监端了汤圆便领命而去。

    等太监把汤圆送到的时候,已经冷硬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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