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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亭四面透风,初夏的气息徘徊其中,隐隐让人烦闷。

    瞿东随意地在长凳上坐下,也并不嫌弃此处的灰尘,只淡淡看着梁远州:“有什么证据,现在尽可承上来,只不过督鉴司无需向除圣上外的任何人解释,我这里,只怕要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梁远州行礼:“晚辈只是不想让真凶逍遥法外。”

    瞿东笑了一下,笑意并不达眼底:“哦?”

    梁远州垂首从腰包中将那枚铜针小心拿了出来:“想必瞿司长已见过仵作对那位江姑娘的查验记录,不知这枚铜针,是否能让瞿司长更快找到凶手。”

    瞿东的眼睛微眯了一下,视线落在梁远州手中的铜针上,那铜针乍看是瞧不出端倪的,但只消去看它的断面,便能知那形状就活脱脱是个“九”字。

    “你想说什么?”瞿东重新看向梁远州。

    “此枚铜针在杂货间发现,晚辈听闻督鉴司秉公明断,想来应不会忽视这么大的线索。”

    “你找到的?”

    “与朋友偶然得到。瞿司长消息灵通,想必应该知道晚辈与那几个被怀疑之人关系不错。”

    “你倒是很勇敢,敢在这个时候淌进这浑水。”瞿东看着这也许是从北境而来的少年,难得地有几分好奇。

    梁远州垂眸:“人命关天,晚辈认为,不能算浑水。”

    “你和那个出言不逊的叶卓言是什么关系?”

    梁远州未想瞿东有此一问,顿了一下方道:“不过是临时的队友,只怕扬名武会结束便要分道扬镳。”

    “可我见他与你关系不错,似乎并不只是一时队友的关系。”

    “卓言性格直爽开朗,广交朋友,想来是让瞿司长误会了。”

    瞿东起身,从他手中将那枚九字铜针拿了回去:“你是专程来为你的朋友鸣冤的吧?同你说了这么多,也该给你个交代。”

    “瞿司长……”

    “去,把那个姓颜的放回去。”瞿东朝着亭外的人吩咐了一声,立时便有人去办。

    梁远州见他已有欲离开之势,犹豫了一瞬,连忙道:“瞿司长!事发当夜,陆绯衣与家妹在一处,家妹年幼,不会说谎,还请瞿司长能给他继续参加扬名武会的机会。”

    瞿东本已一只脚踏出去了,此刻又转回身来看着他:“你是第一个敢从我手底下要两个人的人。”

    “并非晚辈要人,只是相信督鉴司不会平白冤枉好人。”

    瞿东目光幽深,从面前这不卑不亢的少年人身上扫过,忽道:“你真的很有意思,叫什么,梁远州对吧?”

    “晚辈不敢。”

    “希望你记得今日所言。”瞿东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挥手让自己的人放人。

    颜折风和陆绯衣虽明面上还不算洗脱嫌疑,但能回去参加扬名武会,总比到督鉴司的大牢里受罪要强。

    陆绯衣未曾想过自己会被梁远州救出来,在被从囚车里放出来,瞧见等着他的梁远州时,他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惊讶,却只道了声“谢谢”,多的什么也没说出来。

    倒是颜折风,一直在问梁远州是如何将他从那位吃人似的瞿司长手中要出来的。

    梁远州思及此事前后的一些异样,终究没有尽数告知他,只说是那位瞿司长自己做的主。

    “今日还要多亏了梁远州,我瞧着,我们都得感谢他,这扬名武会可就剩最后两轮了,这时候被带走,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夜里,几人在梁远州和叶卓言的屋子里一道用晚膳,叶卓言先端了杯,要打擂台不好饮酒,四人都是茶,不过兴致高,茶也与酒无异了。

    颜折风很给面子的亦端起茶盏来:“今日确是要多谢梁兄,若不是梁兄聪敏过人,我只怕真要去督鉴司的大牢里走一回,听说那可不是人住的地方。”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梁远州淡笑。

    叶卓言却是头一次敏锐地看见他在说这话时看了一眼林绝弦。

    林绝弦脸色仍算不上多好,只温着一碗汤缓缓地喝,也不多言语,索性他平日也并没有多少话,叶卓言瞧着,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

    只是这几日梁远州对林绝弦的态度确实有点奇怪,他是清楚感觉到了的。

    于是正要吃菜的梁远州,面前突然横出一双筷子来,硬生生将他才要夹的一根绿油油的菜叶子“夺”走了,送进了林绝弦的碗中。

    “你脸色不好,多吃些,要不怎么和别人打擂?我还等着与你们在决赛上见呢。”

    林绝弦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叶卓言,又看了一眼边上的梁远州,而后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叶卓言不懂了。

    林绝弦却并不回答他,只道:“梁兄若就这么等着,只怕等下几根菜要到了折风的碗里。”

    “你跟他说什么?”叶卓言问。

    梁远州却是抬头看向林绝弦,在对上对方那隐隐含着几分了然笑意的目光时,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争强好胜的心思,竟是故作坦然,直接夹了块肉搁进了叶卓言碗里。

    “没说什么,吃。”

    叶卓言又带着几分惊讶地转向梁远州,看到那人淡定地自己夹菜,不免忽觉一头雾水,连自己一开始给林绝弦夹那一筷子是为了什么都忘了。

    只是看向面前碗里的一块肉时,忽然觉得满意极了,究竟是因何满意,倒懒得去深究了。

    总之梁远州还是最关心他的嘛。

    *

    御剑山庄首徒江选突然被督鉴司带走的事,成了隐藏在平静庄园湖面下的暗波。

    他的师妹出了意外,起先他最是着急,到了现在,反倒变成他自己有了嫌疑,而那位钟庄主好似也并没有搭救他的意思,不免让人多想。

    而因为他被带走,也无缘参加之后的扬名武会,梁远州和叶卓言还因此少了一场比赛。

    倒数第二轮结束之后,便只剩四个队伍了,高居榜首的自然还是梁远州叶卓言二人,他们之后本来是林绝弦与颜折风,却因输了一场掉到了第三位。

    一直备受关注的浣音门赵浅月与陆绯衣倒是出人意料地没有进入最后的比赛,原因也更是让人没想到,竟是因为陆绯衣当日未曾到场。

    赵浅月心高气傲,又因为是进入最后比赛的为数不多的姑娘,不免多受娇宠,被人这么放了鸽子,还是最让她下不来台的方式,是以气得哭了整整一日,到第二日方好。

    住在庄园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被淘汰了的江湖子弟大多数都已离开,只有名门弟子或可因为宗派留在这里,赵浅月便是其中之一。她心里有气无处发泄,便对着自己的同门师弟林绝弦阴阳怪气,每每遇见,都是不冷不热地讽刺几句,话多不离他师父有辱门庭。

    “我看那女人就是自己赢不了比赛,所以用这种方式来影响你。如今你们浣音门只剩你自己了,管她怎么说,她也照旧没你厉害,你可不要被她影响了。”颜折风从外面回来便是愤愤不平。

    今日休息,他们本都在一处练习,不想半路赵浅月来了,叶卓言嫌烦扭头就走,其他三人自然也就跟着回来了。

    “便是她位居你们浣音门大弟子的位置,也未见就有你厉害。我现在倒觉得无趣得很,这个御剑山庄里也没几个好人,好在不多几日就结束了,正是最后关头,林兄可千万不要多想。”叶卓言也顺着颜折风的话说道。

    林绝弦的师父为浣音门所逐,在整个江湖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是因为这样才沦落到如今的处境,被整个浣音门排挤。

    此前大家都一直缄口慎言,这几日赵浅月却屡屡点出来,说不是存心想要影响别人心态,谁相信呢?

    “都习惯了,我没事。”林绝弦淡淡地说道,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叶卓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不过是这么说安慰他们,便偷偷踢了一脚颜折风,朝他努嘴:“去啊,去啊!”

    队友的安慰比别人重要多了,叶卓言如今也算深谙其道。

    颜折风被踢得不得不往钱走了几步,在林绝弦身边站定。林绝弦坐着,他想了想,干脆蹲了下来。

    “没,没事的,两日后擂台,咱们再战。”

    林绝弦看向他:“难为你不觉得我是个拖累。”

    “你怎么会是拖累呢?”颜折风拍了下他的肩膀,“要不是你,我的队友还不知道去哪找呢!虽然一开始觉得你这人不太好交流,但咱们现在不是配合挺好的嘛。你放心,我好歹也是歧衡山的人,咱们一队,我不会让你被欺负的。”

    不知怎么,林绝弦心里忽有些慨然,他看向颜折风,问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颜折风被他这么一问给问得愣住了:“我有什么好骗你的?你就是最好的队友,我看那赵浅月虽是什么大弟子,可也不如你!”

    林绝弦终于笑了一下,叶卓言看见他笑了,方放心了些,偷偷推着梁远州从屋里走了出来。

    “颜折风这人粗心大意,林绝弦又是分外细心,要不是看着他们和好,我真有点担心呢。颜折风好不容易被他爹放出来一次,要是功败垂成,那可得气死了。”叶卓言出了门,带着几分欣慰地说道。

    “但愿是真的和好了。”梁远州声音里带了几分感慨。

    叶卓言看向他:“你最近怎么了?自打从吴岩师父那里回来,就怪怪的。”

    梁远州看着他澄澈干净的目光,想了想,终究说不出口来。

    他是在阳光底下长大的,未曾见过这世间的脏污腌臜,他也合该是这样的,做个无忧无虑一心练剑的少年。御剑山庄的这些事,他原本就不该知道或经历。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梁远州终究只是这般回答了他。

    “累了就好好休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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