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停了下来，车帘掀开，叶卓言走出的一瞬，却是抬眼瞧见外头府邸的大门，停了下来。
“怎么到这了？这是王府吗？”他看向斩锋。
斩锋并不知督鉴司内发生的事情，满脸疑惑，只得如实回禀：“公子这几日，不是都……住在这里吗？”
面前梁府的大门看着让人心烦，可斩锋又确实无辜，竟让叶卓言心里郁闷之气也无处发泄。
他一时间下马车也不是，又坐回去也不对，倒是站在车辕上有些不知进退了。
正这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叶哥哥回来啦！”
叶卓言看过去，梁婳站在门内，正提着一盏灯笼，朝他这边招手。
他慌忙将身上的戾气收了，下了马车，甚至还扬起一个笑脸来：“怎么到门口来了？”
梁婳轻巧地走过来：“想着天都要黑了，哥哥和叶大哥总要回来了，便来门口瞧瞧，没想到还真赶上了。”
梁婳四下瞧了瞧，没瞧见梁远州的身影，便又小心地问：“哥哥没有一起回来吗？”
叶卓言不知该以一种怎样的语气回答这小姑娘的问题，便道：“嗯，可能还有事吧。”
“陆大哥说哥哥和叶大哥是一起出去的，我还以为还会一起回来呢。”梁婳像是在自言自语，可那些话，却也不受控制地飘进叶卓言的耳朵里。
叶卓言没说什么，同她一道向府中走过去。
梁婳虽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可这些年跟随哥哥经历甚多，到底要比同年龄的女孩子成熟些。
不过走了这并不算长的一截路，她便已敏锐地觉出些不对来。
其实她知道哥哥和叶大哥之间好似有什么尚未解决的问题，但自打叶哥哥搬到府中来后，那个可能存在的问题其实是越来越降低存在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般境地里。
走到正房院落的门口，梁婳停了下来。
“叶大哥不一起用晚膳吗？”她问的时候尚且抱了些希望，可话说完了，便觉得这一句实在多余。
果然叶卓言拒绝了：“小婳去吃吧，我今天不饿。”
梁婳站在廊下，目送那位端小王爷向卧房走去，默默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叶大哥确实变了，他从前一向不会有这般颓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梁婳突然想起了自己哥哥。
那时候她还小，很多事情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哥哥带着她离开家，说要前往长安之后，就再也没像从前那样，闲暇的时候，说说笑笑了。
可能相似的两个人，才会在某一刻，对于对方的处境感同身受吧。
梁婳抬起头看了一眼，暮色下的天空深蓝与一线橙红交织，美得甚至不太真实。
*
梁远州回来时已是深夜了。
林绝弦尚有办法，但钟勤却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想让他真的说出些有价值的话，光凭当年江选一案平反远远不够。
只可惜，他努力了两个时辰，进展却是寥寥。
回府的时候原以为他们都该睡了，却不想在二进回廊里遇见了梁婳。
“大哥终于回来了，让人等到了这么晚。”梁婳走过去，装作抱怨地说道。
梁远州无奈笑笑：“不是让你早些睡吗？”
“我有话要问问大哥。”那小姑娘却是一下认真起来，模样倒跟个小大人似的了。
梁远州微微惊讶，却也只好点头：“好，有什么话只管问。”
夏夜的风甚为凉爽，兄妹二人便在池边的小亭子坐下。
梁婳支着下巴，看着外头点着的灯，状似无意地开口：“哥，你觉得叶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梁远州惊讶于妹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便转而问回去：“你觉得呢？”
梁婳清楚自己哥哥就是这么个性子，想让他说出什么来，实比登天还难，于是耐着性子道：“我觉得叶大哥是个极善良的人，虽然这回见他，他同从前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但是他却还是想着人的好，而没有想着人的坏。”
“怎么这么说？”
“哥你看，你不在长安的时候，叶大哥还默默帮了我许久，分明已经不联系很长时间了，他却也没有忘记我，可见他心里，并不会把人想成一个坏人。除非是有确切的证据，否则，他便到底存留着希望。”
是这样吗？
梁远州没说话，他无法做到问心无愧，便也无法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叶卓言对于整个皇室的看法。
梁婳见自己哥哥没有回答，便想了想接着说道：“所以我觉得，叶大哥虽然心里有秘密，但实则，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猜测，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来。哥哥和叶大哥吵过几次，可是叶大哥却也不曾真的伤害哥哥，可见，他虽没说过，但心里到底还是有期望的。”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梁远州总算听出了梁婳话里有话。
他抬起目光看向对面坐着的自己妹妹：“小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梁婳轻叹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不要像审犯人一样跟人说话啊。”
梁远州失笑：“我总觉得你在暗示什么。”
“是啊。”梁婳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哥，我是觉得你现在太被动了。”
“被动？”
“那话本子里头可说了，心悦于一人，便得主动去接近，方能一招制胜。你只是心里想想，又没有什么行动，那人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猜到你所想？”
梁远州被自己妹妹这话说得震住了，他反应了一下才有些明白过来：“这都是谁教你的？”
梁婳便笑：“哥，我也长大了，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吧？长安城里那些官家小姐，到了我这个年龄，便是定下亲事的都有，只你还拿我当个孩子。”
“胡闹。”梁远州转过视线看向凉亭外面。
梁婳却不打算放过自己哥哥，她移了位置，又坐到梁远州的视线里：“哥，来长安这些年，我不知道你都是在做些什么，可猜也知道，那都是极危险的事情。爹娘出了意外，就是你一直照顾我，当妹妹的，偶尔也想帮一点忙。”
“你只要安心在这里，就是帮忙了。”
“那不一样。”梁婳摇头，“叶大哥，他是不一样的，对吧？”
梁远州的视线对上自己妹妹干净的目光，忽然间就像被这个小姑娘看透了似的，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问这些做什么……”
梁婳却并没有收手的意思：“陆大哥也保护了我很久，但哥哥不会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情和陆大哥说话。哥，总是有原因的吧？”
“太晚了，早点睡觉吧。”梁远州起身，想逃离开这个凉亭。
可梁婳竟然难得地出手快了一次，她一下拉住梁远州的衣裳：“哥，人行于世，原本是孤独的，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默契的人，放手了，不会觉得后悔吗？”
那是陆绯衣曾同她说过的话，而此时，梁婳却觉得，用来说给自己的哥哥听，更为合适。
梁远州回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晦暗，而后并没有说什么，仍旧离开了。
梁婳站在亭子里，瞧着自己哥哥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尽力了，也不知道她的好哥哥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叶大哥也是男人吗？
可这世间的感情，不过是感情罢了，哪里要被那些外物所累？
倘若真要被外物所累，她便不该认识陆大哥。毕竟被称为“绯衣无常”的人，按理说，能是什么好人呢？
可见真心便是真心本身而已。
*
梁远州几乎一夜没睡，他坐在正房的房顶上，如同很多年前在御剑山庄那个难眠的夜晚一般，就着凉风，看着满天星斗一点点移动。
梁婳的话，就像这漆黑夜空里突然升起一轮皓月一般，照亮了他不曾注意，或者说是刻意忽视的一个角落。
他以为朔门关一役之后，他便早已舍弃这世间的诸般感情，一心只为报仇和真相而活着。
他最开始接近叶卓言也是为此，为了扬名武会的头名，他做出了于当时的他而言最为优势的选择。
而今日梁婳的话，却让他发现，他所逃避的，其实早已存在，而到了今时今日，到了端王府一案被掀起一角的今天，他再不能逃避下去了。
后悔吗？是悔的。
他只要一想起叶卓言险些沦于林绝弦的境地，便觉心像被剜出来一般。
所以他不怪叶卓言不信他，是他曾抛下叶卓言远赴北境，而今日种种，也不过是被丢下的人，为了自保竖起的高高城墙罢了。
所以也许梁婳是对的，他应该先去做一些事，哪怕冒险，只要他挡在前面，至少能保叶卓言无虞。
夜色里，一道迅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高墙投下的阴影中，瞧那方向，该是往督鉴司而去。
“怎么到这了？这是王府吗？”他看向斩锋。
斩锋并不知督鉴司内发生的事情，满脸疑惑，只得如实回禀：“公子这几日，不是都……住在这里吗？”
面前梁府的大门看着让人心烦，可斩锋又确实无辜，竟让叶卓言心里郁闷之气也无处发泄。
他一时间下马车也不是，又坐回去也不对，倒是站在车辕上有些不知进退了。
正这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叶哥哥回来啦！”
叶卓言看过去，梁婳站在门内，正提着一盏灯笼，朝他这边招手。
他慌忙将身上的戾气收了，下了马车，甚至还扬起一个笑脸来：“怎么到门口来了？”
梁婳轻巧地走过来：“想着天都要黑了，哥哥和叶大哥总要回来了，便来门口瞧瞧，没想到还真赶上了。”
梁婳四下瞧了瞧，没瞧见梁远州的身影，便又小心地问：“哥哥没有一起回来吗？”
叶卓言不知该以一种怎样的语气回答这小姑娘的问题，便道：“嗯，可能还有事吧。”
“陆大哥说哥哥和叶大哥是一起出去的，我还以为还会一起回来呢。”梁婳像是在自言自语，可那些话，却也不受控制地飘进叶卓言的耳朵里。
叶卓言没说什么，同她一道向府中走过去。
梁婳虽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可这些年跟随哥哥经历甚多，到底要比同年龄的女孩子成熟些。
不过走了这并不算长的一截路，她便已敏锐地觉出些不对来。
其实她知道哥哥和叶大哥之间好似有什么尚未解决的问题，但自打叶哥哥搬到府中来后，那个可能存在的问题其实是越来越降低存在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般境地里。
走到正房院落的门口，梁婳停了下来。
“叶大哥不一起用晚膳吗？”她问的时候尚且抱了些希望，可话说完了，便觉得这一句实在多余。
果然叶卓言拒绝了：“小婳去吃吧，我今天不饿。”
梁婳站在廊下，目送那位端小王爷向卧房走去，默默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叶大哥确实变了，他从前一向不会有这般颓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梁婳突然想起了自己哥哥。
那时候她还小，很多事情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哥哥带着她离开家，说要前往长安之后，就再也没像从前那样，闲暇的时候，说说笑笑了。
可能相似的两个人，才会在某一刻，对于对方的处境感同身受吧。
梁婳抬起头看了一眼，暮色下的天空深蓝与一线橙红交织，美得甚至不太真实。
*
梁远州回来时已是深夜了。
林绝弦尚有办法，但钟勤却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想让他真的说出些有价值的话，光凭当年江选一案平反远远不够。
只可惜，他努力了两个时辰，进展却是寥寥。
回府的时候原以为他们都该睡了，却不想在二进回廊里遇见了梁婳。
“大哥终于回来了，让人等到了这么晚。”梁婳走过去，装作抱怨地说道。
梁远州无奈笑笑：“不是让你早些睡吗？”
“我有话要问问大哥。”那小姑娘却是一下认真起来，模样倒跟个小大人似的了。
梁远州微微惊讶，却也只好点头：“好，有什么话只管问。”
夏夜的风甚为凉爽，兄妹二人便在池边的小亭子坐下。
梁婳支着下巴，看着外头点着的灯，状似无意地开口：“哥，你觉得叶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梁远州惊讶于妹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便转而问回去：“你觉得呢？”
梁婳清楚自己哥哥就是这么个性子，想让他说出什么来，实比登天还难，于是耐着性子道：“我觉得叶大哥是个极善良的人，虽然这回见他，他同从前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但是他却还是想着人的好，而没有想着人的坏。”
“怎么这么说？”
“哥你看，你不在长安的时候，叶大哥还默默帮了我许久，分明已经不联系很长时间了，他却也没有忘记我，可见他心里，并不会把人想成一个坏人。除非是有确切的证据，否则，他便到底存留着希望。”
是这样吗？
梁远州没说话，他无法做到问心无愧，便也无法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叶卓言对于整个皇室的看法。
梁婳见自己哥哥没有回答，便想了想接着说道：“所以我觉得，叶大哥虽然心里有秘密，但实则，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猜测，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来。哥哥和叶大哥吵过几次，可是叶大哥却也不曾真的伤害哥哥，可见，他虽没说过，但心里到底还是有期望的。”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梁远州总算听出了梁婳话里有话。
他抬起目光看向对面坐着的自己妹妹：“小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梁婳轻叹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不要像审犯人一样跟人说话啊。”
梁远州失笑：“我总觉得你在暗示什么。”
“是啊。”梁婳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哥，我是觉得你现在太被动了。”
“被动？”
“那话本子里头可说了，心悦于一人，便得主动去接近，方能一招制胜。你只是心里想想，又没有什么行动，那人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猜到你所想？”
梁远州被自己妹妹这话说得震住了，他反应了一下才有些明白过来：“这都是谁教你的？”
梁婳便笑：“哥，我也长大了，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吧？长安城里那些官家小姐，到了我这个年龄，便是定下亲事的都有，只你还拿我当个孩子。”
“胡闹。”梁远州转过视线看向凉亭外面。
梁婳却不打算放过自己哥哥，她移了位置，又坐到梁远州的视线里：“哥，来长安这些年，我不知道你都是在做些什么，可猜也知道，那都是极危险的事情。爹娘出了意外，就是你一直照顾我，当妹妹的，偶尔也想帮一点忙。”
“你只要安心在这里，就是帮忙了。”
“那不一样。”梁婳摇头，“叶大哥，他是不一样的，对吧？”
梁远州的视线对上自己妹妹干净的目光，忽然间就像被这个小姑娘看透了似的，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问这些做什么……”
梁婳却并没有收手的意思：“陆大哥也保护了我很久，但哥哥不会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情和陆大哥说话。哥，总是有原因的吧？”
“太晚了，早点睡觉吧。”梁远州起身，想逃离开这个凉亭。
可梁婳竟然难得地出手快了一次，她一下拉住梁远州的衣裳：“哥，人行于世，原本是孤独的，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默契的人，放手了，不会觉得后悔吗？”
那是陆绯衣曾同她说过的话，而此时，梁婳却觉得，用来说给自己的哥哥听，更为合适。
梁远州回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晦暗，而后并没有说什么，仍旧离开了。
梁婳站在亭子里，瞧着自己哥哥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尽力了，也不知道她的好哥哥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叶大哥也是男人吗？
可这世间的感情，不过是感情罢了，哪里要被那些外物所累？
倘若真要被外物所累，她便不该认识陆大哥。毕竟被称为“绯衣无常”的人，按理说，能是什么好人呢？
可见真心便是真心本身而已。
*
梁远州几乎一夜没睡，他坐在正房的房顶上，如同很多年前在御剑山庄那个难眠的夜晚一般，就着凉风，看着满天星斗一点点移动。
梁婳的话，就像这漆黑夜空里突然升起一轮皓月一般，照亮了他不曾注意，或者说是刻意忽视的一个角落。
他以为朔门关一役之后，他便早已舍弃这世间的诸般感情，一心只为报仇和真相而活着。
他最开始接近叶卓言也是为此，为了扬名武会的头名，他做出了于当时的他而言最为优势的选择。
而今日梁婳的话，却让他发现，他所逃避的，其实早已存在，而到了今时今日，到了端王府一案被掀起一角的今天，他再不能逃避下去了。
后悔吗？是悔的。
他只要一想起叶卓言险些沦于林绝弦的境地，便觉心像被剜出来一般。
所以他不怪叶卓言不信他，是他曾抛下叶卓言远赴北境，而今日种种，也不过是被丢下的人，为了自保竖起的高高城墙罢了。
所以也许梁婳是对的，他应该先去做一些事，哪怕冒险，只要他挡在前面，至少能保叶卓言无虞。
夜色里，一道迅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高墙投下的阴影中，瞧那方向，该是往督鉴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