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明溯当初吩咐先到最近的且虑报信,然而却是因为心情不同,等那公孙瓒领军过来的时候,文城县外早已尘埃落定。

    望着那一颗犹自满脸的不可置信惊恐的首级,公孙瓒顿时心中震颤了一番:“此人我曾经在执金吾府上见过,却是不知其姓名。”

    “执金吾府上的人?”明溯仔细回忆了一番,却是发现自己虽然在洛阳停留过一段时日,却是并无瓜葛,只得郁闷令那县令寻来画师,留下此人画像,一并送往洛阳追查。

    其实,这次明溯遇袭也实在是憋屈,那六千兵马,除了这曾经在执金吾府上出现过的贼人首脑之外,其余皆是莫名其妙被自家军侯从营中私自带了出来,加入这支队伍的。

    细细数了一番寥寥无几的几个俘虏,明溯惊愕地发现,此战下来,自己竟然连一个低级军侯,哪怕是伍长级别的人,都没有能够活着弄回来。也就是说,除了大致知道这些士卒是分别从各个地方临时凑起来的,却是不清楚具体的召集人是谁,至于那些统兵的军侯,竟然口中皆是含有毒药,一旦受伤被擒,便立马自尽当场。除此之外,便甚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找不到了。

    郁闷之下,明溯只得恼怒地吩咐属下士卒将那些俘虏的口供录了下来,按上手印,便直接推了出去将首级给枭了下来,送过去一并祭祀死难的弟兄。

    就在一片沉默之中,明溯却是想起了一事,便召过那县令,询问道:“先前本侯在那城墙上面,杀得头昏目眩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快救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情?”

    那县令正欲将实情说了出来,旁边刘莹却是轻轻地一跺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状,县令心中一颤,慌忙解释道:“侯爷可能是听错了吧,那是下官喊人上去救主公你呢。”

    “你喊主公?”明溯好笑地望了望他。

    “是啊是啊……当时见侯爷危急,下官昏了头脑,就贸然跟在诸位护卫大人后面喊了一声。”这县令虽然胆怯怕死,脑子却不含糊,知道既然公主不肯表明身份,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这一想,便突然回忆起了那时无意之中听说的甚么脱光了、没嫁人之类的言语,顿时额间冷汗淋漓而下,却是不敢伸手去擦,只是偷眼望着刘莹暗暗地将头点上一点,方才将一颗噗通噗通乱跳得险些蹦出胸膛的心给放了回去。

    见这县令一副窝囊的模样,明溯也不再与他计较,只是安慰地言道:“虽然说你先前有资贼的行为,可后来却是幡然醒悟,护佑了本侯安危。本侯倒也不能忘恩负义,你且继续在此地当你的县令吧,圣上那边,自然有本侯去分说一二。”

    这个结果,倒委实大出那县令的意料。闻言,那县令便轰然拜倒在地,一连磕了十七八个响头,起来的时候,额间血肉模糊,却还是满面欣喜,显然是诚心到了极致。

    本来公孙瓒是准备将这县令就地革职,先拿回了回且虑交给老丈人处置的,此时见明溯这么一说,自己倒也不好发作了,只得冷冷地哼了一声,严厉地呵斥道:“既然侯爷饶恕了你,我也不好多说甚么……不过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是辽西的官儿,这责罚郡中却是免不了的。你就先假个县令吧,等以后考核合格之后再行考虑恢复的事情。”

    假县令就是代理县令,虽然说名声上弱了一些,可这位置却是差了不少,不过此时这县令也不会再计较这个了,听完了公孙瓒的处理意见之后,他便恭恭谨谨地伏在地上,也不顾额上疼痛,“咚咚咚咚”又是四个响头磕了下去。

    此战过后,盘点损失之时,明溯悲恸地发现,自己硕果仅存的一百三十三名属下,经过这番城墙上的苦战,最终余下的不过六十八人,其中还有七人因为伤势过重或者断了肢体,日后再也不能伴随明溯左右战斗了。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

    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

    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

    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

    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

    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

    梦中犹杀人,笑靥映素辉。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伴随着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城楼之上,明溯满腹苍凉的长吟,文成之中大多数百姓都不禁潸然泪下。虽然说这个男子已经逼迫得自己的亲人好友上城墙送死,可若不是他,此时文成定然已经被贼人攻了下来。

    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在文成县中若是公然杀了朝廷的侯爷,那么贼人定然不会留下自己这些人证,所以,尽管死伤的百姓、士卒过半,可余下的人却是十分清楚,自己此次也算是捡了条性命回来了。

    至于那些幸存下来的守卒,因为律法关于通贼的严苛惩罚,所以也都纷纷三缄其口,无论家人如何发问,都不肯,也不敢将事情泄露半点出来。

    就这样,在文县百姓满是敬畏的目光注视之下,明溯勒马与公孙瓒齐头并进,一起往北方行了过去。

    “侯爷上次那首《杀人歌》已经是脍炙人口,令我等暗自钦佩不已,这次再出一首《男儿歌》,当可令天下英豪尽皆黯然失色。”沉默地走了一段之后,公孙瓒终于还是没有熬得住这种极其压抑的气氛。

    “心中愤慨而已。”明溯抬眼望着白云苍狗,无限寂寥地怅然一叹道:“与那些死去的弟兄想必,些许名声又算得了甚么?”

    “侯爷义薄云天,瓒更为钦佩。”公孙瓒呐呐地言了一句,却是再也找不到甚么合适的话题来说。

    不管怎么说,那明溯出了事情之后,第一个就想到了自己,而且距离文成最近的也是自己,然而,最终却是因为心中犹豫,没能及时赶了过去。

    锦上添花的事情谁都会做,可那雪中送炭的急义行为就难能可贵了。已经错过了与明溯深交的一次机会,若是说公孙瓒心中没有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就是后悔又能怎么样呢,就看那些随行的胡人对明溯的尊敬模样,就知道这个仁义侯远远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虽然没有能够深交此人,可也没有恶了此人,日后还是多加注意吧。公孙瓒心中思潮翻滚,到了嘴边亦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半个月之后,洛阳城中,朝野震惊。那刘宏闻说宫中之人竟然敢勾结掌兵的将校,公然追击仁义侯,当场便龙颜大怒,喝令将那封谞、徐奉二人卸去冠绥,打入大牢,严加审查。

    至于那曾经出现在执金吾府上的贼人首领,经过画像对比,已经确认为执金吾胡母班的妻兄,泰山郡人王匡,目前赋闲在帝都待吏部叙用,却不知如何与那封谞、徐奉二人勾搭成奸,闯下如此滔天大祸。

    此时,王匡在洛阳之中的家眷早已被胡母班大义灭亲,领了手下徼巡士卒先行擒拿了下来,只等封谞、徐奉二人伏法认罪之后,一并处置。

    至于那胡母班,因为自感身为贼人妹婿,便一再向刘宏请求辞去执金吾职位。因为胡母班与此事无甚瓜葛,事先又并不知情,刘宏便呵斥其退了下去,暂居原位,听候处置。

    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居心,刘宏宣布了相关意见之后,司徒袁隗却是突然出列,大声地禀报道:“那仁义侯罔顾圣恩,前番在京中肆意杀人,还传出个杀人歌。此次纵横青、幽两州,连续袭扰数个郡县,累得万余百姓无辜丧命,结果仍不思悔改,又整出一首男儿歌。此等大逆不道言语一旦传开,定然会导致天下百姓心寒,朝廷声威孱弱,圣上三思啊。”

    袁隗话音未落,那司空袁逢又是趋步出列,泣然禀道:“罔顾圣恩,是为不忠,罔视性命,是为不孝,杀戮无方,是为不仁,纵横呼啸,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岂能当得起仁义侯的封号,还请圣上三思。”

    见两位老大人都出列抨击了,那些附庸门下的官吏便一个个纷纷移至中央玉阶下面,齐声喊道:“圣上三思!”

    这两个老王八蛋!刘陶心中忿怒,便欲出列说话,前面桥玄却是悄悄地背出一手,微微地摆动了几下,又竖起一根手指虚虚点向上面。

    刘陶疑惑地往上一看,却看见那张让正悄悄地塞了一束绢书在龙案之上,刘宏方展开一半,突然面色大震,惊惶地站了起来,却是突然想起还在朝议,便随口吩咐了一句:“众卿家先退下吧。”说完,便匆匆地拐进了内帏之中,余下阶下一众文武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大事,竟然让自家主子都忘了皇家礼仪。

章节目录

弑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孤怀吐明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59章 朝野震惊,弑汉,笔趣阁并收藏弑汉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