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明溯这话,张邈顿时心中失望了。

    本来以为张让奉了刘宏的旨意到此,说甚么明溯都得给上三分薄面。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就是愣头青,压根就没把圣旨当回事情。

    当然了,张让这次也是出来仓促,刘宏也没有让他带封书面的圣旨出来。于是,尽管他将嘴唇都快说破了,明溯却是将那所谓的“口谕”当成一句废话。

    用明溯回骂的话说,这张邈先是捆绑殴打我父母在前,派兵围攻我在后,现在你张让甚么凭证都没有,老子为甚么要住手撒?

    张让也是打断了牙齿硬往肚子里咽。这明溯根本不理睬对阵的大多都是宿卫,此时一开了杀戒,便似乎那杀神下凡,转瞬之间,不禁是那张邈身上连续挂彩多处,就是自己随行的宿卫,亦是有二三十人被当场砍翻在地。

    罢了,我也保不住你张邈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自打弄明白了事情的起源竟然是张邈歪解了圣旨,将明溯的父母亲“押解”入京,而且看这话头,那二老在路上还没少受苦,张让顿时心中哀叹一声,连同那伤了左臂的怒气全部转移到了张邈身上。

    自己旁边已经不足三十人,明溯却似乎一股怒气直冲云霄,照这样下去,恐怕还没救下张邈,倒先饶了一个自己的性命进去。张让忿怒地瞪了一眼张邈,正待招呼那些残余的宿卫先护了自己离开,后面却又是一阵马蹄纷飞,轰然如雷。

    这次来的却是郭胜。也是刘宏见张让出去这么久,却还没有消息传回,心中忐忑之下,便紧忙亲手书了一封圣旨,派了与明溯相熟的郭胜领了千余宿卫前来传旨。

    明溯偷眼望时,但见那郭胜手舞黄包主简,一路飞奔而来,心中知道事情已经到此,再打下去只能将自己的父母、属下都送在当场了,便再不与张让去打那嘴皮子仗,手下长刀一振,异常凌厉地直取张邈面前。

    此时那些宿卫已经斗志消沉,见明溯突然又攻了上来,张邈心中暗暗叫苦,只得紧忙往侧面避让了过去,只望能够在郭胜赶到前面之时暂且逃避一时。

    明溯却是早就料到他会往旁边躲闪,此时见其仓皇拨马,心中也不犹豫,猛然回手一刀戳在马背上面,用的却是那些胡人逃命时的法子。那战马陡然吃疼之下,如同一支飞箭离开弦儿,突然往前纵了出去,四蹄翻滚之间便从几名宿卫的包围圈中突出,直逼张邈背后。

    “不可……”张让见情况紧急,仓促之下才呼了半句,那明溯早已挥刀斩下,顿时将张邈的一条右臂连同手中的大刀齐齐斩断在地。

    这时候,郭胜已经到了后面,也只来得及高呼了一声:“圣旨在此。”

    明溯伸出左手,轻轻地抚过刀身,将那一汪鲜血全部抹在手中,方才斜着眼望了一下那黄包竹简,幽幽地一叹道:“既然圣上真有旨意,本侯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这一颗人头就暂且寄存在张邈老贼的项上吧。”说完,也不管那些宿卫的眼神,长刀一挑,将张邈那断落的右臂拨了起来,方才施施然掉头往场外去探视自二老了。

    后面赶来的宿卫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甚么,此时见场中二位大人,尽皆受伤,惊愕之下便向那先前随同张让赶来的幸存同侪询问究竟。半响之后,场中皆是惊惶失色,任是他们自峙尊贵,却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对宫中宿卫大开杀戒。而且,看两位中常侍大人的面色,竟然此时能够就此罢休,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左臂受伤的张让都不吭声,这些死去的宿卫便也只能白死了。那些残余的宿卫心有戚戚地望了一眼东倒西歪地散落场中的同侪尸身,却还是惴惴不安,好久都不能平息心神。

    明溯纵马回来的时候,顺带挑了一匹完好的无主战马,将自己那戳伤的马儿更换了。见自家主公完好无缺地带回了张邈一条手臂,八人虽是全身溅满鲜血,却还是斗志昂扬地迎了上来,整整齐齐地拉成了两列。

    “好你们这些兔崽子,竟然敢对阵宫中宿卫,不怕圣上砍了你们的头?”虽然十分心疼属下的伤势,此时却不是表现关心的时候,明溯轻描淡写地笑骂了一声,看似责怪属下,口气中间洋溢的那股得意却是周边诸人都看得十分清楚。

    “为主公效力,虽死无回!”那八人齐齐地呐喊了一声,便纷纷拥着明溯,接了二老转身离去。

    曹操愕然望了半响明溯的背影,方才喃喃自语道:“刚猛彪勇,悍不畏死,有如此忠诚的属下,也算是平生一大快事了!”

    旁边一名恶少早已被血腥的现场给惊傻了去,此时曹操出声,方才惊醒了他,于是,便忐忑地问道:“侯爷这次杀了宿卫,又伤了中常侍大人,恐怕圣上不会轻饶了他?”

    “圣上?”曹操回头望了那恶少一眼,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二位中常侍大人的模样,就知道圣上的态度了。”

    “那倒也是。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一家人。”这恶少此时方才想了起来,明溯原本就快是刘宏的妹婿了,如此事件,寻常人是件大事,可真到了皇室,却也真算不得甚么事情了。

    其实,他只猜中了一半。此时刘宏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现在明溯大杀了一气,虽然不清楚张让、张邈二人都被伤了手臂,而且那张邈从今以后便彻彻底底成了独臂太守,可他还是无法与明溯去计较甚么。

    倒不是因为刘莹的关系。如果明溯只有刘莹这么一个依仗,那么哪怕是真当了驸马,最终也只能落个圈禁到老的凄惨下场。刘宏真正忌惮的却还是明溯的那个师门。鬼谷子的关门弟子,开甚么玩笑,除非是弑君的大祸,否则就没有哪一个君王舍得去杀这样的一个人才。

    说白了,如果刘宏知道地球是圆的,他肯定会评价说:只要给上一个合适的支点,明溯便能撬动整个地球。当然了,长棒是不用给了,因为那都在明溯脑子中间装着呢。

    对明溯,刘宏寄托了很大的期望,尤其是在看到封谞那封供状之后。

    因为明溯的关系,唐周失去了最好的立功机会。现在刘宏已经知道了自称大贤良师的张角妖人正在凑备造反的事宜,现在冀州一片的信徒正在逐渐向洛阳移进,帝都的联络人就是名闻遐迩的道人马元义。

    刘宏不是没想过抓回马元义来审问一番。那封谞二人作为皇宫大内的内应,也只知道等宫门被人写上甲子字样时,便里应外合打开宫门,迎接妖人入内,至于洛阳城内的其他安排,则是一概不知。

    得知有人想要造反,刘宏心中的暴怒那是可想而知的。然而,此时却不是发作的时候,因为目前马元义已经遁走,据说天下除了马元义这一大方首领之外,其余还有三十五个大方响应。

    由于明溯的遇刺这一蝴蝶效应,刘宏意外地提前小半年知道了黄老道人准备造反,于是,便秘密命令了三公、司隶校尉追查皇宫及京师奉事道者,至于张角等人下落,却暂时是毫无线索可言。

    同样是因为明溯,虽然提前知道了这一情况,却因为没有唐周的告密,所以刘宏对于这个敢于行大逆不道的事情的教派,除了几个名字之外,其余他可谓是一窍不通。

    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知道几个名字,与不知道压根就没甚么两样。就凭户部的那些堆积如山的名册,漫无目标的刘宏想要去挖出张角等人的下落,其难度不啻于将整个北邙挖平。恐怕,真到了那个时候,妖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应事项,只等推翻自己了。

    刘宏可不知道再过三四个月,便有一名叫唐周的教徒会过来告密,所以,他只能将希望放在明溯身上。

    不为其他,只为这明溯竟然胆大包天到打入了这个想要造反的教派内部。

    按照封谞的供状,也不知道明溯是怎么搞的,竟然骗取了一个甚么平天将军的名号,而且,他竟然又利用这一身份,将北海的教众劫掠一空,尽皆化为了自己的手下。

    本来,知道了明溯与其的瓜葛之后,刘宏是想直接召唤明溯入宫,让他将这些情况仔细叙说一番,然后自己依图索骥,逐一将这伙贼人打个干干净净。可那张让却是谨慎,悄悄建议刘宏将明溯的父母亲以赡养、议亲为由先接入京中,扣为人质,预防明溯与那些人真勾结在一起,意图不轨。

    就这样,刘宏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将明溯先稳在了洛阳,却是悄悄传旨张邈去办理此事。

    知道张邈竟然敢以传旨为名,私下里羁押殴打二老之后,刘宏手心里也是捏了一把冷汗。本来,也就是个治下的手段而已,不想那张邈竟敢做下如此卑鄙事情,若是二老有个闪失,不提自己与张让商议的那平定叛乱苗头的计策落空,就是这明溯,破罐子破摔之下,直接投靠了贼人。

    想想鬼谷子关门弟子的身份,刘宏心中就是一阵痛苦的呻吟。要真到了那个地步,恐怕自己就算是倾尽全城之力,也要将明溯的性命给留了下来,才能稍许心安。

    所幸的是,事情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刘宏怒气冲冲地将一个茶盏掼在地上,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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