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冷风嗖嗖,黄大阔俩口子早早的出了家门,一个拿着廉头,一个挎篮,直奔庄西的小山头南坡,捡那朝阳的地处,仔细寻找掩埋在杂草丛中的每一棵枯菜。李二好吃苦菜子蘸甜面酱这一口,要不送点礼,他那主意就那么容易出么?

    当天傍晚,李二在家正要喝俩口,突见黄大阔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进家门。他便赶紧起身打招呼:“黄家兄弟,来,坐下,咱兄弟俩喝上他两口,娶了五凤,这几年日子过的美满滋润。”

    黄大阔把塑料袋子放在矮桌上,打开让李二看。李二不看则罢,一看便瞪大了眼睛,刚开春哪来的苦菜?择的一个枯叶没有不说,还洗得干干净净。当时,他真的是喜出望外,忙吩咐张凤仙:“老婆大姐,拿盘子盛上,给给黄老板加双筷子,再加些牛肉来。”

    黄大阔不是为酒而来,他是来请李二指点迷津的。那一年他被王胜利她爹赶出饲养所,要不是李二帮忙,娶了周五凤,现今还不知道在哪块飘呢。他佩服李二的智慧。他相信李二定会药到病除,给他开一剂筹钱的良方。当他把来意跟李二说明白,李二当即皱起了眉头:“兄弟,你此我明白,万事开头难哪,原始积累这关不好过。手里没钱进货,你就挣不了钱,银行不贷?亲戚家你去借过没有?”

    黄大阔摇摇头:“二哥,你知道我这边那些亲戚,多少年都没走动过,人家怕我的穷气扑着。典型的穷在大街无人问呀。瞎货那边那些亲戚,只是过年过节走动,并无经济来往,他们都怕我呀,怕我借了还不起,你说,我这招牌混的一团糟。你给兄弟想个啥法,弄点钱赶快做生意。不瞒你说,我和溜川一家刚开张的小制衣厂有过接触,他是专门做贴牌服装的,不过,他那贴牌没经过人家允许。说白了,它就是买一件名牌服装,拆解开,照着人家的样子裁剪出来,缝好,弄个假牌子贴上去。造假呗。不过,我看过他牌子虽假,可他的货不假,都是正儿八经的面料,和真牌子的是同一个织布厂的面料。一套一百元的服装,在咱拐子集上,能卖五六百,肯定挺好卖,这套手法,有点像手机的水货。”

    李二对服装一窍不通,但他听黄大阔说的恳切,便想帮他一把,为了试试黄大阔是真想干事还是一阵心血来潮,便故意摇摇头:“兄弟,不是二哥不肯帮你,这动钱的事确实很难办,我又不开银行,银行里又没有亲戚,更没熟人,帮不上你,实在对不住。”

    黄大阔一听不肯相帮,钱的事要泡汤,他“扑通”一声跪在李二面前,磕头如摘蒜:“二哥,帮帮我,我是真想做生意挣钱,不是瞎胡闹,你看咱这拐子庄,人人都有生财之道,只有我黄大阔从小没爹没娘,没人肯拉我一把,这么多年没一个亲戚上门,我可怎么往下活啊。”说着他眼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李二赶紧把黄大阔拉起来,让他坐下,张凤仙看他可怜,心中不免难过,便转脸央求丈夫:“你就给他出个主意,又不用你掏钱,你的金口玉言就那么珍贵?你如帮了黄家兄弟,明天呀,我和小桃红上四宝山上给你挖苦菜,保你吃的满嘴苦甜苦甜。”

    李二点点头:“那好,一言为定,大阔,你若真想干事,二哥我就给你出个主意,不过,咱有言在先,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何时何地,你绝不可说这主意是我出的,那三胖子可不是好鸟,你要保不住密咱俩免谈。”

    黄大阔拍着胸脯保证:我要是泄露此事,叫我被汽车轧死。”快说,我的哥呀,到底是啥办法,急死人不偿命啊。”

    李二一笑:“家里种着海棠花没。”

    黄大阔:“有啊,俩盆,他能换钱?”

    李二又问:“家里有猪大油没?”

    黄大阔:“有啊。”

    李二招手把黄大阔拽到眼前,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把黄大阔乐的直拍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经李二这一点拨,他是茅塞顿开,眼前一亮,在原地蹦了俩个高。竖起大拇指,对着李二直夸:“高,实在是高,高家庄,马家河子,八路的有。”

    李二看他那高兴劲,也很开心,劝他坐下喝点,那黄大阔取了真经,那还坐得下喝酒。起身告辞,千恩万谢,出了李家大门,唱着他自己整天唱的那首歌:“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握握手呀,敬个礼呀,你是我的好朋友——瞎货。”

    天亮周大凤起床,便听见大门口传来急促的砸门声。她赶紧跑出去开门一看,吓了一跳,只见黄大阔,推着一辆小铁车,停在她家大门口,车上坐着她的妹妹五凤,披头散发,头上包着一块破围巾,头顶隐约可见脓和血的痕迹。俩只手上戴着俩只烂线手套,有些脓血似露非露,脚上也是一样,袜子和裤管接茬的地方,脚脖子那儿,也是脓和血掺和着露在外头。

    周大凤忙问:“这是咋的,大清早唱的哪一出啊。”

    黄大阔朗声回答:“退货。你看看,当初造她的时候,也不注意点,弄出这么个瞎货来,害我一辈子,当初提亲那会我说咋那么痛快呢?连房子带人都给我呸!原来有病瞒着,今年春节到这,陈病便露出头来。原来她天生长着超级大麻疯:你看看烂的,那手,那脚,还有头也烂,腚也烂,不信我扒开她裤你看看。”说着,便去解五凤的裤带,周大凤赶紧拉住他的手。

    周大凤有些不相信,黄大阔便过去一拉五凤的袜子,那脓那血,沾在袜子上,疼的五凤惨叫一声,俩手死死按住袜子不让动。她这一声惨叫不要紧,把周大凤的儿媳和小孙子给叫了出来。这娘俩听见大门口吵吵嚷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出来看热闹。黄大阔一看那小男孩三岁左右,脸蛋嫩白,便放下小铁车,走过去拉住那小男孩的手,指指划划的说:“像这么嫩的小手,从指头开始烂,三个月便能烂到胳肢窝。这超级大麻疯,传染的相当厉害,一般药物根本治不了。”

    周大凤的儿媳一听这话,赶快把黄大阔的手打开,抱起儿子,在刚才黄大阔比划的地方给儿子吹了好几遍,嘴里咕哝着:“这是些啥人,带着麻风来走亲戚。”

    周大凤站在大门口没了主意,黄大阔又说:“你爹不管,你娘去世,你是大姐姐,家里的事都是你做主,老姐比母哇,对不对?她这半年下来家里的猪呀,鸡呀,粮食呀都卖个精光。叫她在你家先待上半年六个月的,我上东北去要饭,顺便剜点人参,淘点金子回来,发了财就来接她。她这病是全国第一,超级大麻风,拐子诊所那刘学银,从医十八年,都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病。传染很快。拐子庄不让呆,限制她的行动自由。我都是把她锁在家里,坏了,我的手和脚也痒痒开了,保准是传染到了我的身上,哎呦,哎呦,我这手……。”

    周大凤的儿媳一听这话,心慌起来。刚才他的手还摸小宝的手来呀,这可咋办,她赶紧抱着孩子冲进屋里,稀里哗啦弄水给孩子洗手,刚买的一块肥皂用了小半截,害怕不保险。

    这功夫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一个小男孩有十来岁,站的很靠前,黄大阔便抓住他的手比划起来:“这么大的孩子要是从脚趾头往上烂,顶多半年,就能烂到膝盖上,那肉和筋都烂,骨头都露出来,叫人看了瘆的慌。”

    那小男孩的奶奶见黄大阔拿自己的孙子比划着说事,气的上前一把推开黄大阔,把孙子拉到人群里头。生怕染上这该死的超级大麻风。

    黄大阔见周大凤不让进家门。便对着五凤的屁股轻踢一脚:“下来,下来呀。这小车是人家李四的,人家还待上集去卖肉哇,你上你姐家的炕上一躺,他全家人能不照顾你么?不要怕传染,他们又不是外人。”

    五凤还是赖在小铁车上不动,黄大阔发起火来。他把小铁车往上一掀,那五凤“吱溜”一声滑坐在地上。痛的嚎叫了好几声。黄大阔也不管她,推起小推车头也不回的往庄外走去,周大凤一看,他走了那能行,赶紧跑着去追,在追出个二三十步的地方抓住了黄大阔推着的小推车把。想把他拉回来。黄大阔好不容易脱身,那能轻易回来,俩人缠斗的时间不短。后来俩人指手划脚,想在讨价还价,不知达成何种协议,黄大阔随周大凤转回她家门前。

    五凤挣扎着爬到大凤门前,俩手扒着门框想爬进去。周大凤儿媳一看不好,赶紧关上大门。用铁链把门拴好,还上了锁,门中间只留一条缝隙扒着头往外张望。

    周大凤刚走到自己大门口,众邻居已是抗议声一片:“周大凤,赶快把这麻风病人弄走,你不怕死不要紧,不要连累众乡亲,这小孩若是染上麻风病,你担待的起吗?”

    周大凤一到自家门口,赶紧解下腰间钥匙,隔着大门缝递给里面的儿媳:“开我的箱子,箱子底下东南角的包袱里,有一千五百块钱,你拿出来,你不是还有五百吗,也一块拿出来。给他俩,叫他快走,小宝万一要染上这大麻风,咱一家可咋活呀。”

    周大凤的儿媳接了钥匙,放下手中的孩子,跑进正屋去开婆婆的箱子,把钱拿到手,又解下自己腰上的钥匙,进自家屋开了大衣柜,把那五百块钱拿出来合在一起,隔着门缝递到周大凤手里。黄大阔看见钱,伸手去接,被周大凤挡开。她把钱递到五凤手里,俯身安慰她:“五啊,回家好好看病。若是看病,你就往外拿钱,若是干别的你别拿,被那狼羔子诓了去,受罪的还是你,别怪大姐狠心不让你进家,我一家老小,咳,你能体谅大姐难处最好。”

    黄大阔方才没接到钱,讨了个没趣,也不脸红,嘴上还在吹胖气:“看这瞎货,我想把她留在这,省得拖累我下半辈子,那大学里的女大学生,排着队想跟我,可有这瞎货挡着道,占着窝,人家进不来,你说气人不气人。”小铁车推到五凤跟前:“走吧,人家不要你,还得老子伺候你,这辈子还被这瞎货赖上了,这二百二的膏药不贴也得贴。”

    五凤挣扎着爬到小铁车上,俯身趴下,再也没有力气挪动,黄大阔也不管她一只脚拖在地上,推起小车,往庄外大步走去。也不回头看那些瞧热闹的人。出得庄来,再回头看,确信庄里的人真的看不见,便停住小车,叫五凤翻身做好,自己推起小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边扯着嗓子唱那歌:“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俩人来到四宝山垭口的地方,五凤要撒尿,黄大阔停住小车,让五凤下到七八米深的公路壕里去解手。他自己坐在小车上等着。五凤解手回来,满心高兴的黄大阔又要叫他上车,他没上:“你坐上吧,往前是下坡,我推得动。”五凤推起黄大阔,顺大公路朝家里走来。黄大阔坐在车上还在唱他的歌:“握握手呀,敬个礼呀,大家都是好朋友——瞎货。”他每唱一遍,都在结尾加上一个瞎货,惹得五凤笑出声来,知是男人和她闹着玩,也不骂他,任由他唱骂自己是瞎货,瞎货就瞎货呗,谁叫咱长的不如小桃红呀,王胜利呀。她们那么俊哩。到的自家大门口,黄大阔还没反应过来,五凤早把小车往天上一掀,黄大阔连车带人,翻落在大门口外的路上。她也不吱声,抿着嘴偷笑着,拿钥匙开了自家大门。此时黄大阔坐在地上还等着五凤去拉他哩。五凤进的家门,反身把大门掩起来,探出头问黄大阔:“你进来不?不进,我这瞎货可要关门,叫你去找那排队的女大学生搂着过夜。”

    黄大阔赶紧起身,顾不上拍身上的土,推起小车,进得家门,再返身把大门锁好,不多时,他们家便传出烙鱼的香味。

    星期天早晨,周二凤还没起床,听见有人踹门,忙叫丈夫开门看个究竟,不多会,丈夫回来汇报。是那麻风俩口子来叫门。二凤赶紧叫丈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千块钱,送出门去,并告诉丈夫,叫他跟五凤说,二姐感冒未好,不能出门迎接,看着妹妹病成这样,姐看着心里难过等等。她是早就从大凤那得了消息,有所准备,要不,那两千块钱那有现钱?

    黄大阔隔着门缝说:“给我根新绳子。”二凤的丈夫一愣,黄大阔接着说:“上回往家走,路上这瞎货疼的乱动弹,不料滚下那二十多米深的公路壕,我费了三个钟头才把她弄上来,这回呀,怕她再滚下去,我得弄根绳子把她绑在小车上,万一啊,我说的是万一,她要是再滚下去,我可不再费那力气去背她,叫他死在那公路壕里正好,公路局兴许还给她出个丧葬费哩。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摊上这么个瞎货,不给她治吧,她烂的撑不住,给她治吧,还得连累亲戚。嗨,这瞎货可真是狗爪子——扔货。”他这里咕哝着发牢骚,那二凤的丈夫早把一根新绳隔着门缝递出来。黄大阔接了绳子,扔给五凤,叫她自己绑住自己。他转身想跟二凤的丈夫,也就他那一拉杆说声谢谢,抬头一看,人家早转身进屋,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气的黄大阔在心里大骂:“什么东西,敢跟老子摆谱,不就是个他娘的村民小组长么?比球蛋还小的官,倒觉得自己成了大人物,真是一堆臭狗屎。”他一边心里骂着一边推了五凤,从张家庄子一直骂到家,气还没消。五凤要把绳子烧掉给他解恨,他这才停了叫骂。接了绳子,仔细盘好,挂在挂衣架上。五凤问她要着绳子干啥?地都占的差不多了,又不拾柴禾,要它做什么使?

    黄大阔又骂起来:“说你瞎货,心里还不服气,真是货真价实的瞎货。筹够了钱弄了服装来,在集上卖,你不栓根绳子上去,人家那些卖衣服的,能看得清么?真是他娘的瞎货,一点不假。”

    五凤一想也对,人家那些卖衣裳的,都是这么做的呀。黄大阔骂她瞎货,他不但不恼,反而抿嘴一笑:“就你那脑子好使,猴和猪配的。”

    周三凤看见黄大阔推着五凤来要钱,隔着门缝便骂起来,王八,孬种一起上,什么上辈子欠她的呀,拿了钱去上吊啊等等,把个黄大阔骂的狗血喷头。周三凤的儿子也出来助阵,把个黄大阔气的一蹦三尺高。

    他和她对骂:“三胖子,当年你想跟我,跟你妹妹争,没争过你妹妹,你就怀恨在心是不是?嫁个男人不中意,那是你命不济,由爱生恨,你就是现实主义。亏你没嫁我,若要嫁了给我,这小杂碎不得叫我爹?”

    周三凤的儿子,找着一根棍子,隔着门缝要捅黄大阔,他理都不理,等五凤从门缝里接了钱,便推起小铁车,唱着他那找朋友的歌,乘胜追击,到四凤家去拿钱。四凤的脾气和二凤的差不多,该给的就得给。她也早早的把钱准备好,装进一个信封里,没等黄大阔叫门,她便隔着门缝把钱递了出来。同时告诉五凤,胖豆不当家,手里没现钱,只好给她准备好俩千元的商场购物券,叫他今下午去拿。

    黄大阔一听,什么购物券,你咋不写根欠条哩,这个小舅子,真不是玩艺。平时嘴上不是很拽么,怎么一提钱就成了熊种。不行,要现钱。

    四凤看出黄大阔不想要那购物券,她说:“蚂蚱也是肉,不要购物券,他没钱,你能把他抱井里吗?”

    五凤一想,也是,不拿着购物券,啥也捞不着,凡娶媳妇总比发丧强。有购物券在手,再想法换成现钱,也说不定办得到。想到这,谢了四凤几句好话,让黄大阔推着她,直奔胖豆的单位。

    胖豆的单位在市八大局,门卫弄清二人来意,便打内部电话,通知周科长来领人。这周科长便是胖豆。他把黄大阔拉出八大局门口,在门外的角落里塞进他手里一张购物券,嘱咐他千万别声张,收受礼金是犯法的。黄大阔看他那神秘劲,料定这衙门和农村不一样,纪律严的很,怕给小舅子砸了饭碗,便不再吱声,推起五凤,径直回家。

    黄大阔真有办法,他用购物卡在商场的副食品专柜买成酱油,和五凤俩人,前头一捆,后头一捆,俩口子一次背回四捆酱油回拐子庄,再把酱油原价转给小卖部,以物换钱。这样背了俩天,累得头疼背酸,打小那出过这力气呀,可为了凑够那一万块钱的服装押金,只得咬牙坚持。

    商场的收银员,对这俩口的举动很感奇怪,趁刷卡的功夫,询问他们可是开酱油门头的?五凤摇头,说了那卡换钱的实情。收银员听完一乐,便问她是哪个庄的,当她得知这憨俩口子是拐子庄时,变换成一脸笑答:“我是此边隽家山的啊。”她看看四周,又说:“咱还是老乡哩,这样,你等一下,我把这卡的金额给你换成现钱,俩千块钱的酱油,你俩得背半个月。”

    正巧,一位贵妇买了一件貂皮大衣,那收钱的姑娘便把卡在那机器上划了一下,收了钱,待那妇人走后,便把卡上的条额如数的交到黄大阔手上。黄大阔接钱在手,他那个高兴啊,没法提。这辈子头一回碰上好人。他两口子谢过那姑娘,背起早在刷卡前已买好的酱油,转回家来,由于高兴,这趟酱油背在身上,一点不觉累,看来高兴是个好东西呀。

    村里信贷员老于的老婆,看见黄大阔经常俩千俩千的找丈夫存钱,觉得新鲜,便把这事告诉了她妹妹,并嘱咐她妹妹千万别对外人说。要为客户保密。信贷员老婆的妹妹,在集上碰上黄大阔四处闲逛。便过去跟他借钱,正巧她买了一只小猪,带的钱不够,差人家二十块钱。黄大阔说没有,那娘们一顿挖苦:“约,黄大阔,啧啧,看不出来呀,真的变成黄大阔了呀,你俩千俩千的存钱,当我不知道,那钱怕是不从正道上来的吧?啊?偷鸡摸狗的事打小你可没少干。”

    黄大阔一愣,这话里有话呀,每回去存钱都是偷着去的,信贷员老于要给客户保密的呀,这娘们咋知道我两千两千的去存钱?不行我得套套她,于是他说:“你说的不对,我每回去存钱都是一千八的存,你猜的不对。”

    这娘们一翻眼皮:“少打马屁眼,每回去存都是俩千,你咋说是一千八,共计一万。哼,借我二十块钱都不给,等有了空,我去派出所报案,非查查你那钱是啥来路不行。要是抢劫,那可是重罪,一万块钱待判个几十年,哼。”她这一说不要紧,集上那么多人听的一清二楚,黄大阔是万元户。刚开放那几年,万元户那还了的,大伙七嘴八舌在议论黄大阔的钱的来路不正,非偷即盗。把黄大阔气的一跺脚,当即直奔信贷员老于那里去兴师问罪。

    信贷员老于一看黄大阔怒气冲冲进来,认为他在外头吃了气,想来和他说说气话。没想到他一进门便坐在他家方桌的正坐上,抽出腰间正常挂着的那根三角带“啪”一声抽在方桌上:“说,这事咋办?”

    老于一头雾水,弄不明白是咋回事,恰巧他的小姨子也来他家借二十块钱买猪。这娘们不识好歹,又把在集上骂黄大阔的话重骂了一遍。还是那俩钱俩千的一套。并指着老于说:“黄大阔,你不认帐不要紧,我姐夫在这呢,他可是信贷员,不信叫他拿出帐来看看,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老于的老婆听见妹妹乱说,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捂她的嘴,谁料她妹妹是个典型的二百五半吊子,连她姐姐也捎带进来:“黄大阔,你还不缴枪投降,这事可是我姐姐亲口告诉我的,不信你问问她,我姐在这儿呢,姐,你给我证明一下,你说呀。”

    老于这回算彻底弄明白了,闹了半天,敢情是老婆泄了密。他一步跨过去,照准他老婆的嘴,狠狠的就是一个耳光,打得那婆娘在屋里转了三圈,她深知自己的错误严重,挨了男人一耳光也不敢吱声,赶紧拉着她的妹妹往外拖。

    “滚出去。”信贷员老于补上一句,看他老婆和小姨子出了家门口,回转身来冲黄大阔一笑:“黄家兄弟,对不住,女人家嘴不严实,我愿意摆上四盘八碗弄一桌,向你赔情道歉。”

    黄大阔不依不饶:“吃顿饭能平息这事,那集上的人都知道我有钱,纷纷伸手来借,我咋办,借吧,那是我干买卖的本钱,不借,得罪了庄里乡亲,我还怎么着在东拐子往前混。”

    老于挠挠头:“那你说咋办?”

    黄大阔一伸手:“给一千块钱了事。”

    老于冷笑一声:“好哇,讹人讹到我头上啦,你可知道我家是啥地方?是银行的信贷办事处!你敢在银行的代办处胡闹,我一个电话打到派出所。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伸手抄起桌上的电话,作势要往外打。

    黄大阔起身往外走:“好,我不在银行的办事处胡闹,明天我去银行揭发你,要求撤你的职。哼,非叫你鸡飞蛋打砸了饭碗,今日集上那么多人围着看热闹,难保里头没有银行的人,咱走着瞧。”

    当初黄大阔来贷款,老于不但不贷给他,还仰着头说了不少风凉话,没想到今日叫黄大阔抓住了尾巴,反戈一击,弄得他万分狼狈,从这一点看,再穷的人也不能小看呀。

    黄大阔的脚刚走到院子中间,信贷员老于便放下电话追出来,拉住黄大阔的脸堆笑:“黄家兄弟,你说一千就一千,稍事休息片刻,我这就进屋给你拿钱。信贷员老于的老婆送走她妹妹进的家门,眼睁睁的看着丈夫给了黄大阔一千块钱,疼的她差点落下眼泪,刚要夺回,被她丈夫一脚踢在腚上:“都是你这败家的娘们惹的祸,再出去满嘴里嚼舌头,老子一脚踹死你。”平白无故蚀了一千块钱,搁谁身上也痛得慌。黄大阔这事做得太绝,光顾眼前这一千块钱,忘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古训。十年后,被这信贷员老于算计,几百万的家产,落的一场空,都是这一千块钱种下的祸根,这是后话,待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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